战斗一直持续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洒在尸横遍野的武家坡。
宁王大军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战旗被血液染红,上面印着无数脚印。
龙岭庄大帐内。
所有将领齐聚一堂,每个人脸上都挂满喜色,因为他们打赢了不可一世的宁王,成功取得了第一场胜利。
这份功劳会被送进宫里,成为他们加官晋爵的筹码。
然而,人群之中,却有一人阴沉着脸,满脸怒气,那攥得发白的手,无不彰显着他此刻压抑的心情。
而此人正是三千营提督,钱龙云。
之所以如此愤然,是因为他收到了五军营和神机营全军覆没,张秀和孙权志战死的消息。
虽然他和这两人的关系算不上有多好,但三大营同气连枝,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又岂会不懂。
如今,独剩三千营,独木难支啊!
这便是他气愤的根本原因。
不多时,心情同样糟糕的王川,板着个脸走了进来,顿时大帐内的众人闭上了嘴,一个个全都望向王川。
来到主位坐下,王川抬起手压了压。
“诸位,坐!”
众人纷纷坐下,静等王川后面的话。
然而,还不等王川开口,钱龙云猛地起身,眼睛眯了眯,死死盯着王川。
众人一惊,目光全都投向钱龙云,这些人眼神中,有好奇,有幸灾乐祸,有迷茫不解。
主位上的王川,微微抬眸望向站起身的钱龙云,并没有发怒,而是面色如常地问道:
“钱提督是想问张秀和孙权志的事情吧?!”
钱龙云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明知故问的形象。
王川虽然心情糟糕,但也分的清谁有功劳,而钱龙云阻击敌军骑兵,还打过河岸,便是有功。
有功之人就该得到尊敬。
于是他心平气和解释道:
“当时情况危急,五军营和神机营不可撤,撤下来,我们就会满盘皆输,所以张秀和孙权志死得其所,我会向朝廷上书,将这件事情交代清楚,钱提督,可满意?”
钱龙云只是轻哼一声,坐回原位,不再言语。
王川则是将韩平送过来的作战计划,准确无误的传达下来,并且对每人夸奖几句,接着画张饼,便让众人退下。
他独自一人坐在大帐内,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这才从大帐内走出,看着遍地伤员和尸体,心中五味杂陈。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他先是去慰问伤兵,接着嘱咐完李项羽,然后直奔安庆府城,他要找曹国公,毕竟五军营和神机营被打没了。
这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稍有不慎,他这个豫州巡抚就得喝一壶,虽然当场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什么债多不压身,但太多也扛不住。
不过,曹国公陈元就不一样,他是武勋之首,京城里世袭罔替的武勋之家,陈元就是代表人物。
如果让陈元出面,又向皇帝上书,那事情就迎刃而解。
但事情难就难在,如何让曹国公,心甘情愿的背这口黑锅。
只要曹国公愿意背。
自己就可轻而易举的摘得干干净净。
……
安庆府城。
知府衙门厢房。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摆放着。
“王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场胜仗,我也算没有辜负皇上的嘱托。”
陈元脸上挂满笑容,轻声道。
王川无奈苦笑,亲自拿起酒壶,给陈元酒杯斟满酒水,叹道:
“说来惭愧,龙岭庄一战,死了这么多人,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朝廷和皇上交代,难啊!”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毫无破绽。
但曹国公陈元岂会是啥都不懂的武夫,王川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王川接下来要说什么。
肯定是五军营和神机营全军覆没的事情。
这就是个烂摊子。
谁摊上这事,谁倒霉。
他是避之不及。
于是脸上浮现难色,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
“王大人,这事确实麻烦,以我看,可以先上份奏,然后看看皇上和朝廷怎么说?”
王川笑着点了点头。
“国公,所说在理,那这就麻烦国公了,毕竟您是这次大战的统帅,理应由国公您来,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陈元喝酒的动作一顿,心中将王川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脸上却是挂满笑容,丝毫没有半分异样。
“理是这么个理,由我写也不是不可以,但却欠考虑,第一,我不在龙岭庄,并不了解具体事宜,第二,张秀和孙权志私底下和我有点过节。”
“这也不怕王大人笑话,如果我上书,难免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这也是我不敢写的原因啊!”
听到这解释,王川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这推脱之词高明啊!
简直天衣无缝。
至于私底下有没有恩怨。
鬼知道。
更何况张秀和孙权志都死了。
直接就是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王川恨不得一锤将陈元锤死,思索片刻,他再次开口:
“国公,令子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这次我见他在龙岭庄身先士卒,有勇有谋,承担着主要防守区域,还能第一个冲过河岸,虎父无犬子啊。”
这毫无由头的话题,听得陈元一愣,他甚至都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儿子什么时候去的龙岭庄,不是一天陪他喝酒吗?
而且他儿子什么鬼德行,他还不知道?
不过,很快他就听出了王川话中意思,不由深深看了王川一眼。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人精。
肯定私底下查了他,知道他最放心不下,和最担心的就是不成器的儿子,他曾经也试图让他儿子去混军功。
可实在是太废了。
根本混不了一点,才入军营就嚷嚷着回京,那娘们又耳根子软,经常私底下将人弄回来。
他又拿那娘们没办法,毕竟同样出身国公之家。
这王川真是打蛇打七寸,直接拿住他死穴,而且这功劳也确实够他背一次锅。
也算是解决了他儿子军功不足的问题。
有了这份的军功,他儿子也就能站稳脚跟,他百年之后,也能放心离去。
他轻轻一叹,说道:
“既然王大人都这样说了,我就勉为其难的上一份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