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什么也没有发生,光阴如庄子里的溪流一样,平缓而悠闲地流淌。
清澜注意到,其间赵濯离开了庄子一次,回来并没有来见赵荑,倒是清泽给赵荑送了和老杨他们一起采摘的桃子。桃子大而红润,看着水润饱满,果香诱人。赵荑很开心,给每人分了两个。清澜冷眼看着,似乎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她心里的疑惑和不安这才稍稍散了些。
而李家的堂屋里,李家父子和龙氏兄弟又聚到了一处。
“可查清楚了?”李庄头坐在居中八仙桌一侧,转着手里的沉香佛珠手串,面沉似水。
“有咱兄弟在,怎么可能查不清楚。”坐在下首的龙飞面露得意,语气轻佻。
龙腾斜了弟弟一眼,接口道:“回庄头,那一行人的确是五奶奶的人。属下问过西河客栈的掌柜,五奶奶的人十日前卯时末离开客栈,算着时辰,正是该在巳时中到达蓝泗崖,所以您见的那场厮杀应该就是他们和拦路的那伙人。”
“拦路的人查出来没有?”李庄头问。
“属下循着痕迹一路追下去,在川田河附近失了对方踪迹。”龙滕黑红的脸上露出遗憾:“不过属下发现了这个。”说着,他把一个比手掌略小些、黑乎乎扁平的东西递了过去。
“你确定这是那些拦路人的?”李庄头的目光落在龙滕手上,蓦地探身向前,一把抓过那东西。
那是腰牌,一个李庄头见过无数次的腰牌——上面刻着隆昌侯府字样。
“确定!”龙腾没有流露出任何诧异,他同样知道这腰牌代表着什么。
李庄头盯着手里的东西说:“杀几个下人做什么?大太太和大姑奶奶并没有额外的交代,难不成出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儿?如果主子要动手,按理该联络咱们,还是说主子不相信咱能做好这份差事?或是怕消息走漏,连我也瞒着?”
“爹,这是主子不信任咱们么?”李山语气里带了不满。
李庄头皱眉没有接话。
“这不是大太太和大姑奶奶派的人。”李翰冷冷的声音响起。
“何以见得?”李庄头抬头看向这个自己曾经最为看重的儿子。
“大太太和大姑奶奶只要五奶奶没了就好,不会理会她身边那些下人的死活。这样大张旗鼓的赶尽杀绝目标太大,不怕捬义侯府不依不饶么?何况以大太太和大姑奶奶做事的风格,再明显的事情,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她们都会想出愚蠢至极的法子遮掩。”李翰语气不屑:“如果是她们,那些护卫一定会被收了腰牌,藏了行迹。”
众人默然。李翰的话着实刺耳,但不可否认,真的一语中的。大太太和大姑奶奶没必要杀死几个下人,而且这些年这俩主子吩咐了不少事情,虽然明眼人都清楚如何,但偏偏两人处处掩饰,以为真的能聪明地骗过所有人一般。
李庄头叹口气,问:“老二觉得会是谁?”
“是谁儿子不知。但看这架势,好似五奶奶身边的这几人碍了谁的事儿。”李翰收起脸上的随意:“这很有些怪异。着急杀几个下人,为什么?怕他们见到五奶奶么?依照父亲所说,那些人已经察觉了父亲一行人,却没有隐藏行迹,似乎知道父亲不会相帮,可也并不与父亲联手,如此看来,父亲在他们眼里无所谓,也不足为惧。”
“知道咱们底细,知道咱们对五奶奶的谋算。”李庄头捻着佛珠,喃喃低语。
“管他是谁!”李河晃着这几日又大了一号的脸说:“只要能杀了那女人的帮手,就算是帮了咱们,帮了大太太和大姑奶奶。管他们谋算什么!”
“你懂个屁!”李庄头瞪了李河一眼,满是嫌恶。“弄不好,人家把屎盆子扣到咱们头上。本来做些手脚除了那五奶奶不难,可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从捬义侯府出来的,目标太大,等捬义侯府知道怕不会善罢甘休。咱们的谋算没成,还容易被人当了挡箭牌、替死鬼!”
“都死了么?可有人逃了?”李山转向龙腾问。
“属下细细查过,死了四个老妪、一个小厮。按照庄头所说,还应该有一个小丫头和一名护卫,属下没有发现这两人踪迹。”龙腾据实以告。
“逃了?”李河啧啧:“命真大!”
“老二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李庄头不想看李河那个蠢样,继续问李翰。
“儿子以为父亲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只守着下人本分,该给五奶奶的体面还是要给的。”李翰抬头望向李庄头,语带恳切。
李庄头与他对视一眼,旋即目光闪躲地转向一旁,并没有回答。李翰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心,心里叹气。看来这个父亲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还一心想着做大太太和大姑奶奶的狗。只他不知此时李庄头心下犯苦。他倒是很想成了大老爷或是大爷心腹,可他哪里有机会?他知道大太太和大姑奶奶蠢笨,可有自家妹子在这俩主子身边,他的地位水涨船高,很得倚重,这才是奴才最难得的脸面。
“那边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李庄头转移话题,看向龙腾。
“没什么特别。赵濯出了一次庄子,属下跟了去,怕他发现,没敢靠得太近。他只在酒馆坐了坐,喝了几杯茶,和小二打听近日可有几个老妪带着年轻人来吃过饭。看着好像也是心急那些下人的行程。”龙腾说:“他还在城里转了转,没接触什么特别的人就回了庄子。至于其他人,除一个小厮跟着老杨他们去摘了次桃子,都只在院子里待着,没有异常。”
“那院子里,除了三个护卫,其余人不足为惧。属下实在不懂庄头为什么始终犹豫不决。想处理那个女人不过举手之劳,何至于这么瞻前顾后?”龙飞接话。
李庄头揉揉发胀的额头,无奈地说:“我也想速战速决,可之后呢?捬义侯府可不是软柿子,但凡留出一点痕迹,我们就不用活了。现在拖着,好歹只是大姑奶奶责骂几句,可如果没处理好,咱们的脑袋都得搬家。”停顿下,他又接着说:“大房的爷们始终没有信息传来,我也不敢只听两个女人差使。万一这不是爷们的想法,出了事儿,逆了大老爷等几位爷的意思,咱们被填了坑,那才是最要命的。”
“大老爷几个爷们没在府里?去哪儿了?”李河可没有不能探问主子行踪的意识,张口即问。
李庄头瞥了他一眼,连训斥的话都懒得说,不过倒也没瞒着,毕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江东水患,大老爷和大爷、二爷都领差事出京多日了。”
“大老爷领着都水使者的差,大爷也在都水尉之下做事,领差出京是正理;二爷不是说去岁进了太常寺么?又不需要祭祀庆典,他去做什么?”李翰皱眉。
“我打听过,说是求了二爷岳丈治书侍御史,走了什么门路,跟着赈灾的粮队一道去了江东。无非想捡个功劳,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回京总能寻个由头往上活动活动。”李庄头煞有介事地讲着,瞒了他妹子从府里给他传消息的事儿,让手下和几个儿子觉得自己对京里、府里的事了如指掌,自然更能信服他的决定。
“爹是想等大老爷等几位爷回了府,再探探他们的意思行事么?”李山对大爷、二爷怎么升官没兴趣,目前自己手头的事儿怎么处理才最要紧。
“也是,也不是。”李庄头说:“我原想等继业从京里回来再一道返回庄子,可察觉那伙人的动作,觉得不对才着急回来。这几日一直没动,也是怕咱们被利用了,到时候别把事儿栽在咱家身上。要是那是大老爷或是府里谁的人,咱们顺水推舟就好。要是不是,咱们恐怕得当心些。”
“不会是大老爷的人。大老爷犯不上,也没必要。”李翰实在忍不住讥诮开口:“有个强有力的亲家不好么?何况只是个庶子媳,影响什么?必要时候还能拿捏亲家谋些好处,谁能傻的做这样的事儿?”
“那就是大爷或二爷!”李河自以为聪明地接口:“五爷一个庶子,还娶侯府嫡小姐!我呸!他也配!杀了这嫡小姐,看他个庶子能和嫡子争什么!”
李河肉饼一样的脸配上他自以为是的表情,实在辣眼!大爷、二爷占嫡占长,又有老侯爷和大老爷偏着,何须与五爷争长短。五爷一个庶子就算娶了公主,嫡还是嫡,庶还是庶,五爷哪里能越过他们去!屋里几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看李河,自动屏蔽他的存在。
“不是大房,那是二房、三房么?五奶奶于两房看着并无妨碍,更没必要啊!”李山拧眉,继续说:“这五奶奶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人么?连身边人都一个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