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一片狼藉,望着倒了一地的禁卫军和臣子们,景佑皇帝刚刚擦净的脸不由得变得黑沉一片。
夏公公正战战兢兢地为他擦拭着鬓角处沾着的血液,每擦一下,心底就忍不住颤动一分。
这些刺客当真凶恶,如果没有人站出来为皇帝挡刀,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他一边想着,心里越发后怕,凑近了些,低声道:“陛下,方才可真是吓死老奴了,还好您平安无事……”
景佑皇帝闻着鼻尖的血腥味,闻言不由得一哼,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没用的东西!我大景佑的志气和血性,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搓磨掉了!”景佑皇帝止不住怒声斥道,扫了一眼底下唯唯诺诺的一众文官。
这是连带着将他们也骂了进去。
文官们一脸委屈,他们可没有上过战场,更不曾摸过真枪实剑。而那些冲进来的刺客们,可都是人人都拿着锋利的刀剑武器啊!
刀剑无眼,他们除了下意识逃跑,还能如何自救?
便是捡起剑上去拼搏,只怕也打不过对方。
虽如此想着,但面对景佑皇帝,众人还是只能唯唯诺诺地认了错,纷纷跪倒在景佑皇帝身前,满脸赧然。
而此时的皇帝却无暇顾及底下的一片哀声,只皱着眉道:“一个人都未曾抓到?”
禁卫军头领沉着脸色,走上前答道:“回陛下,那群贼子轻功了得,身形鬼魅,臣办事不力,未能拦住他们逃跑。”
“废物!”景佑皇帝勃然大怒,将书案上的奏折一扫而空,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全都是没用的废物!”
他走上前,一脚就踢翻了跪在最前边的文臣,怒声道:“若非朕发话,只怕你们这些毫无男儿血性的人全都被吓破了胆子,四散逃离去了吧!”
越想着,景佑皇帝就越是觉得心惊。
那些刺客能够带着兵器进入大殿,就说明看守之人看管不力,松懈不已,才能叫他们闯进来,这是其一;其二是,那些刺客明显有勇有谋,武艺高强,面对围攻临危不乱,显然背后是有高人指点,蓄谋已久。
这最后的一点,就是他们进攻的时机……
景佑皇帝眼眸中闪过暗光,看向地上满身伤口,面无血色的孟澜。
偏偏就在他要下令惩治孟家的时候,这些刺客冲了进来。
可单凭孟澜一人,以景佑皇帝对他的了解,他断断做不到这样天衣无缝的事情。
更何况,孟澜最终是为了自己,惨死于刺客剑下。
若是孟澜真有不臣之心,想为了孟家与景佑皇帝拼个鱼死网破,那也不会在最终关头,为他挡下那些袭击的剑。
而且,孟澜在临死关头,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为自己的平安无事感到庆幸。
或许,他当真是忠心耿耿,并不想以死亡来博取自己能够许诺给他的条件。
景佑皇帝站在原地不动,沉思一番,思绪骤然被底下的痛哼声打断。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先前刺客进攻之时,被伤到的几位官员,嫌弃地道:“将这些没用的东西给朕扔出去!”
看着真是碍眼极了。
太监们不敢多语,立即将人抬了出去,等到太医赶到之时,那些受了伤的文臣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看着景佑皇帝阴沉如水的面色,时璟将手中软剑擦拭干净,不紧不慢地收回腰间,上前拱手说道:“陛下,这群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对皇宫之内的路线很是熟悉,否则也无法逃脱得如此顺利。”
他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景佑皇帝,“所以,臣以为,这些刺客身后之人,定是权力极大,又极为熟悉宫内情况之人。臣怀疑,臣子内出了内奸,对陛下起了不臣的反叛之心。”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景佑皇帝,这权力极大,又极为熟悉皇宫情况的人,除了他时璟,倒也没剩几个了。
于是景佑皇帝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无表态,只道:“那宰相以为……?”
时璟不躲不避地迎上他锐利的目光,双膝跪地,略低了些头,“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捉住那些图谋不轨的贼人!”
他此刻主动请缨,又打消了些景佑皇帝心中的怀疑。
毕竟此事若由时璟亲自接下,他就必须给自己一个说法,便不这么轻易好搪塞过去的了。
而且……景佑皇帝看了一眼身旁的夏公公。
当时刺客直冲而来,是时璟一马当先抽出了软剑,挡在夏公公面前殊死搏斗,这才救下了夏公公的一条命。
若真是时璟所谋划,他那下意识的救人举动,做不得假。
看来,他当初特许时璟佩戴软剑上朝,竟会在今日起了作用。
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既然已经给了时璟这许多特权,而时璟也从没有辜负过他的期盼,在此时无人可用的情况下,他更不该先怀疑,再做事了。
景佑皇帝思索片刻,最终点点头道:“那此事便交与宰相全权处理吧,若是有了异样,速速报朕。”
“是。”时璟答道。
再看了一眼清理得差不多的大殿,景佑皇帝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他就算再怒文臣们懦弱不争,却也无可否认地承认,此次刺杀,几乎是大伤了景佑的元气。
况且,能让刺客堂而皇之地闯进来,甚至是禁卫军都未能反应过来,这般离谱的疏漏,若是传了出去,必定会惹得人哄堂大笑。
届时,景佑的脸面必定会被外邦人踩在脚下。
毕竟一个连家门都轻松被敌人洞开的国家,又如何能守卫自己的臣民?
思及此,景佑皇帝坚定了要肃清整治官场的决心,要将藏于暗缝之中,只会享受金银财宝、荣华富贵的蛀虫们一一捉出来!
如此,才能消他的心头之恨。
“往后,便调遣浦将军,领着他的御京营扎驻大内。”景佑皇帝淡淡吩咐道,“由浦将军引领禁卫军,重振旗鼓。
“其余事项,由大理寺亲自督办,逃跑的,可疑的,都给朕一一彻查!”
言罢,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底下的众人们面面相觑,心底一惊。
此次刺客的闯入,恰恰说明了禁卫军的失职。而陛下这般做,便是要由内向外地整治朝堂。
此次,当真是人人都立于危墙之下了。谁也不知道,大理寺的权柄,会不会有一日就伸到他们面前来,将他们定了罪。
一时间,群臣们沉闷不已,无人注意到阔步走出大殿的时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