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宁夫人快要泣不成声。多可笑啊,在经历这么多年不公的打压与凌辱下,十七对她还能保有一片赤诚,为什么,她到现在才翻盘悔悟。
听到这个自称,宁夫人已经无法在十七面前待下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亲手赐予,成了永久性的伤疤。
头疼的她几乎难忍,眼眶已经湿润,退了几步出了伙房,再也待不下去。
也许,不该那么急,她该慢慢来。
比如今日,她就不应该操之过急。
宁夫人走后,十七还未从刚才发生的一切回过神来,以至于他竟忘了另一侧的温瑾川。
呆滞了片刻后,眼神扫向地面。在见到不远处那枚被宁夫人丢掉的铜钱时,他立即往前爬了两步将铜钱拾回手心。
随后放进了腰间。
温瑾川不解,一枚铜钱能买到什么?让他这么宝贵?
“十七。”
嗓音响起,十七背部僵硬。这才想起某人还在。立即挪动双膝转向温瑾川,默默的喊了声:“主人。”
“今天喝药没?”
十七垂着头,老实回答。“月衡哥不在,没喝。”
温瑾川有些无语,偌大的望月山庄,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照顾十七的人。
“药方在哪?”
“月衡哥那。”
... ...
又是一阵无语。
“起来,去我师傅那。”
十七抿唇,起身。站稳后,又保持不动了。
温瑾川刚往门口走了一步,发现十七没有跟上的意思,瞬间皱起眉头:“跟我走。”
“不用打扰李医仙的,我伤已经好了。”
温瑾川不满:“我说跟我走。”
“主人,我还要干活。”
说完,十七头也不回的出了伙房,院子里的两张长桌上,全是剩的碗筷。
既然收了别人的钱,他自然要把事情做完。虽然那两人因为自己已经被赶走。
想到此,又不禁自嘲了一下。他果然是个祸害。
十七走到院子的长桌前,低着头,开始收拾碗筷。动作很熟练,这一系列动作仿佛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水桶里的水冰凉刺骨,可他好像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手浸入水中,拿起碗筷,用力的擦拭着。水花四溅,湿透了他的衣袖,他毫不在意。碗筷在他的手中翻飞,洗净的碗筷被整齐地放在一边。
手指在凉水中浸泡得越来越红,渐渐失去了知觉。
直到将所有的碗筷都清洗干净,手指已经冻得通红,甚至有些肿胀后,他才停了下来。
温瑾川全程在一旁看着,看着此人是如何的自虐,是如何的逞强。
温瑾川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十七正在整理碗筷的手,吼道:“你看看你的手?你没感觉吗?”
十七抬头,就这么与他主人对视,随后用力抽回:“这是我该做的。”
温瑾川心中一阵恼怒,却又不知如何发作。
桶里的碗筷刚被端起,十七却被扰乱了的思绪。
他放下桶,一脸豁出去了地模样看向温瑾川,哽咽道:“主人,在七镜楼时,我自知犯了大错,不该以您爹娘相要挟,更不该逼迫您与我... ...我已经知道错了,也深刻反省了自己的行为。在天宝台,我拼了全力护您母亲周全,若您仍不满意,随便打随便罚,我不敢有怨言。只是请您不要再...关心十七...?这样只会让我想多。只会让我误以为自己还有机会!”
话落,温瑾川内心为之一颤。拽住十七的手也缓慢松开。
十七轻哼,果然,主人还是厌恶他的啊。
温瑾川轻呼出一口气:“你做的一些事,我难道不该恨你?”
“该。”
一大串的话扰得两人都有些晃神,温瑾川见十七有了一种不再纠缠的感觉,竟有些落寞。
他掏出师父给自己的养身丸,塞到了十七手中。
不等十七反应,决然的背身离开。
十七愣了会,立即将桶中所有碗筷放回火房后,追了上去。
温瑾川本想去温夫人的房间,可又怕自己打扰到母亲,索性回了自己住处。
推开门刚走进去,十七便后脚跟上。
只见他全程看着地面,哆嗦着将药丸放到房间里的桌上,然后慢吞吞开口:“我...不要。”
温瑾川头疼,十七表面看上去很听话,但却固执的很。
他明白,对面之人的内心深处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防线,那是长时间的不公和压迫铸就。
十七的世界充满苦难,他不敢奢望,不敢期待,因为他怕期望越大,失望就越深。
如今自己也没办法给他承诺,就算他可以放下十七对师弟的伤害,但他却不能替师弟原谅。
更何况,轮回殿被毁。
他自己都成了一个悬在半空的人,前途未卜,又怎能给予他人承诺。
走到床前,晃着脑袋坐下。
这次轮到温瑾川不答了。
十七真的很喜欢偷偷看他。就算他方才说了一大段废话,一大段违心话,也不妨碍他爱温瑾川这个事实。
因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光明正大,只敢偷偷地,从角落里,用余光去捕捉那个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
对方坐在床边,肩膀下垂,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疲惫。十七突然开始自责,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自责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想上前安抚,可又不知以什么身份。尴尬的在房间中央就这么罚站。
他应该走,可身体不这么想。
最终,沉默了会后走到了温瑾川身前。
“我欠你的太多,不能再要了。”
温瑾川手肘撑在双膝,扶额:“是不想承认我这个主人了?”
“你永远都是,是我不配。”
“走吧十七,让我静... ...”
话未说完,十七往后退了一步,跪了下去,用着他那双赤诚又热烈的双眸看向面前的温瑾川:“主人,被抓的时候,我在想,如果这次我又害死了您亲人该怎么办,我不敢想,但很庆幸。”
“也让我明白,有些东西强加不来。不是我的永远都不会是我的。”
“您,夫人。包括庄内所有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属于我的。”
“我不能用,也不敢用。”
“在七镜楼时,我不该逼迫您做您不想做的事,您很难受吧,每天面对我这个害死您师弟的人,不得已跟我上床。”
“对不起,是我醒悟得太晚。您想娶谁是您的自由,我不该越界。我一个低贱的奴隶居然还妄想和您在一起。”
“您也不用可怜我,我不值得可怜。手上沾了这么多人的血,迟早有一天会下地狱。”
“对不起,说了这么多,又惹您烦了。以后不会了,主人,好好休息。”
说完,逃离似的离开了温瑾川的房间。
他将醒来时的所思所想一一道出,在地下赌场的那一刻,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因为他害了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
以往的他,对人命不屑一顾,在他眼中,只有自己的存活才最为重要。
然而,时至今日,他才认清自己有多么的可恨,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