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这儿待着,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陈青走到沈星身边,看着他轻声道。
“青姐,那什么,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贾斯汀准备回国了,上次拓子哥说那些话,让他有所感悟,他觉得他现在做的这些没办法改变三边坡,三边坡需要的是经济,而不是口头上的教化,他要回去研究一下种子,然后再来。他让我跟你和拓子哥说一声,等下次来再来找你们。”
贾斯汀想的很明白,他在磨德嘞的同事也曾经跟他说过现在政府牵头的更改种植产物的计划,以前他觉得这些理他很遥远,可是在看到达班人们的处境之后,他觉得,他之前的方向好像错了,方向错了,做再多的努力都只是感动了自己。
贾斯汀是他亲自送着离开的。
沈星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离开了也好,最近村子里毒犯外围成员多了不少。
到处在找小孩子,村子里的气氛也越发的焦灼起来,现在大人们都不敢放娃娃出来了。
他这么粗的神经,都担心贾斯汀再待下去,那些人出会对贾斯汀做出些什么事来。
那些人,可从来不会把人命当一回事。
拓子哥说了,娃娃在三边坡是一种资源,贾斯汀的举动看似无害,却是在跟山上的人抢夺资源。
现在是出货高峰期,山上缺人手,真逼急了,那些人会怎么对待贾斯汀都有可能。
白人的身份并不能帮他有更多的优待。
可是沈星心里却有些酸涩,那些孩子如果没有见过阳光,也许会安心的上山接受他们的命运,但是贾斯汀让他们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听到了悦耳的音乐声,,还吃到了好吃的巧克力。
已经见过光明,还能再忍受黑暗吗?
陈青了然,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走了也好,都走吧。
现在有能力的人都在逃,剩下的要不然就是逃不走的,要不然就是想趁机有所得的。
她看着沈星稚嫩的脸,傻乎乎的,三边坡并没有怎么改变他,哪怕看了那么多的黑暗,他的心依旧真诚。
陈青突然想起但拓,那个汉子今夜应该很难熬吧,毕竟需要打碎这么多年坚持的信仰,一寸一寸的敲碎骨头,然后才能涅盘重生,重铸内心。
她皱眉跟沈星叮嘱道,
“你拓子哥今晚被猜叔骂了,你去看看他,安慰一下他吧。”
自打貌巴走了之后,但拓就一直把沈星当做弟弟一般对待,把对貌巴的遗憾全都倾注在沈星身上。
也许沈星陪他度过难熬的这一夜,他心里会好一些。
一个人才会胡思乱想。
沈星挑眉,拓子哥又干了啥,惹了猜叔被骂。
他有些担心但拓哥,这家伙最近不知道咋滴,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一直惹猜叔生气。
想了想,他冲着陈青摆了摆手,转身跑去厨房抱了一箱子啤酒,就往但拓的房间跑去。
但拓作为达班的二把手,猜叔手下的一员大将,他在棕林府邸内是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的,就在主楼边上,沈星抱着箱子,艰难的敲了敲开,门没锁,他索性一脚踢开了虚掩着的屋门,就见但拓正合衣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望着屋顶发呆。
手机在旁边放着,外放着的是油灯的声音,他絮絮叨叨跟个老母亲一样,
“但拓,跟头领说话呢时候一定要低头,必要时弯腰屈膝,确保眼神是在仰视他,看到佛像,必须双手合十,弯腰跪拜,要是遇到小孩子……”
看到沈星进来,但拓起身拿着电话打断油灯的唠叨说道,
“晓得了,油灯,明天还要克麻盆仓库,到了再说。”
说完,就挂了电话。问问沈星“你咋来了?”
沈星乐呵呵的跟但拓说道“拓子哥,来喝酒。”
但拓从床上跳起来,去接沈星手里的箱子,沈星顺手扯过桌子,翻出但拓屋子里的花生米。
有点软绵,但是还能吃,将就一下,他不想再往厨房跑了。
“没事,明天我就要跟青姐回华夏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今晚跟你喝喝酒,”
沈星说着,坐了下去,俩人靠着窗边,守着月光,一人一瓶酒碰了起来。
“你来达班呢那个晚上,天上呢星星,也跟今天晚上一样亮,走了也好,三边坡分雨季和热季,你都完整呢体验过,来呢时候正好,走呢时候也正好。\"
但拓看着窗外漫天星子,感慨万千道。
哪怕明天就要去做他最不愿做的事儿,但是他的心气却前所未有的高,因为他知道,他这是在抗争,和猜叔一起战斗,为了三边坡战斗。
并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般,清醒的沉沦,面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悲哀。
所以今夜,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沈星离开三边坡也好,这是一场豪赌,不论输赢,结果都太过惨烈。
太过凶险了,早早逃离,对他也好。
这是他们的战争,沈星和陈青是外国人,没必要卷进来。
“来到这儿之后,我才知道,这人啊,太脆弱了,说变就变,说死就死,这都是命啊。”
沈星反而有些消沉,明天就要离开了,他的心有几分雀跃,却又带着几分沉甸甸的不舍。
听了沈星小小年纪说着这么老沉的话,但拓心中觉得好笑,有种看小孩穿大衣的突兀感。
“命,以前我信,但是现在我不信咯,总是要搏一搏呢。”
但拓说着,拍了拍沈星的肩膀,爽朗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昂首挺胸呢,不要丧气,我一直没跟你说,我羡慕你,你生在华夏,长在华夏,可以读书,可以选择,命还不好?”
但拓斜愣了沈星一眼,这小子,要回家还悲春伤秋的,还是闲的了。
想了想,他取下脖子上的狼牙项链,看着这个跟随他许久的项链,这是他从貌巴尸体上拿下来的,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往事。
“貌巴小呢时候差点被豺狼咬死,我把豺狼打死了,才救下他呢命,可是他还是走了。这个是那个豺狼的牙齿,我把它送给你,以后就当一个护身护带着,求个心安。,”
但拓说着,就把狼牙项链塞到沈星手里,沈星推搡着刚想拒绝,门却突然被粗鲁的撞开了,细狗抱着一箱酒跑了进来。
他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先他一步进来了。
“拓子哥,你明天要走山给?”
看到沈星也在这里,细狗愣了一下,本来就苦着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
越发丑了。
但拓起身去接酒,沈星只得把项链塞到裤袋子里,上前去帮忙。
“你咋过在这点?\"
细狗看着沈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家伙没事就赖着拓子哥,拖累他被猜叔骂。
”明天沈星要陪着小青去华夏,今天来告别。“
但拓帮着沈星说话,接过细狗手里的啤酒箱子,问他“油灯跟你说呢?”
这么快,他要走山的消息就传开了,看来猜叔的担忧是有必要的。
但拓又牢牢记住了一个道理,事密则成。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嗯,他喊我来看看你,有些不放心,怕你不当心,得罪了山上呢人,咋说?陈青明天就要走了吗?这么快?“
细狗一脸的惊讶问道,知道陈青要走,但是也不知道这么快啊。
“嗯,国内催的紧,早去了早回。”
沈星接着话,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那边一直催。陈青不得不提前行程。
他笑着跟细狗开玩笑道“到时候我拍照片给你们看,听说拍戏可好玩了。”
“哼!你可一定要照顾好陈青,那丫头主意大,又跳的(闹腾),你多盯着一点,不要让她出事,不然达班所有呢人都饶不了你。”
细狗拉过凳子坐好,很满意沈星的识趣,表情也稍微好了一点。
嘴巴里却不放心的叮嘱沈星照顾好陈青,猜叔看重陈青,他们也一起这么久了,都不想陈青出事。
几人凑到一起。把箱子里的啤酒全都拿了出来,这架势是准备不醉不归,今晚要痛痛快快的喝一场离别酒了。
男人的友谊很奇怪,平日里吵吵闹闹的,互看都不顺眼,可是这会要离别了,心中却生出几分不舍来。
现在,达班的人都知道但拓要去走山了,沈星也知道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条艰险的路,但拓是达班的主心骨,他去赴险,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
可这是猜叔的决定,没有人敢质疑。
但拓喝着啤酒,看着打打闹闹的沈星和细狗,眼神明灭。
他从猜叔那边出来就跟油灯说了这事,问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也是想直接斩断自己的退路。
谁知道平时看起来靠谱的油灯嘴巴居然这么大,转身就告诉了细狗,而细狗知道了,那达班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三人聊着天,说起了罗央发疯的事。
“罗央被栾巴颂坑了不少钱,磨康河跟大曲林都丢了。他现在缺人的很。到处抓壮丁。”但拓想着最近发生的事,心里有些沉重,以前还只是抓小孩去山上干活,现在只要愿意,老毒虫都要。
这些人上山就是耗材,罗央提供白面给他们,他们给他挡子弹,冲锋陷阵。
那些人可不怕死,他们怕的是没有白面。
而罗央就这个多。
可是那些人就跟个骷髅一样,能有什么战斗力,可见罗央现在真的是狗急跳墙了。
罗央越急,达班就越危险,他会抓住身边的一切可以利用的来狙击銮巴颂,猜叔和他只是年少的情义罢了,在利益面前,又能记得住几波的冲击。
但拓看着没心没肺打闹的细狗和沈星,心里沉甸甸的,这些事情他们都不知道,还以为达班就跟之前一样,下雨就下雨,反正有屋顶挡着,雨过后自然会天晴。
只有他知道,这场雨有多大,来势汹汹,要摧毁挡住它的一切。可偏偏他还不能说,说出来,只会给他们造成恐慌,没有一丝用处。
但拓不由得想到了猜叔,罗央一次次的请他上山,说的好听是请,难听点就是绑上山。
罗央已经把底线放在那里了,要么干,要么带着达班的老老小小一起死。
猜叔能怎么办。
但拓没有见过罗央,但是却对他的残忍了如指掌,他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被他这样一而再的逼迫,他会如何。
他不敢想象猜叔面对的压力是多么的大,他又是如何顶着这些压力,四处周旋,给达班找出一条出路的。
山上有军队,有兵工厂,那是政府都不敢碰触的硬茬子,达班在他们跟前,这就如同一只蚂蚁一般,随便碾压了。
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压力和危机,他可能觉都睡不着,整日就陷入恐慌里了。
早晚把自己逼疯,又何谈去保护其他的人。
知道山上的人把猜叔请上了山,逼着猜叔做事,细狗有些愤愤不平。
“猜叔这些年给是太低调了些,整呢哪个人都可以骑到他头上,罗央都拿着枪逼猜叔咯……”
细狗嘟嘟囔囔的抱怨。
有些不服气,想当初猜叔是多么英勇啊,达班的人走出去,各个都怕。都到哪点都有人捧着,敬着。
哪像现在这种憋屈难受。
“细狗!”
但拓皱着眉喝止细狗的抱怨,心里却再一次觉得猜叔的决策是再正确不过了。
这家伙对山上那伙人的凶残没有正确的认知,晓不得祸从口出的道理。一张嘴什么话都敢往外瞎胡咧咧。
叹了口气,但拓操着老父亲的心,想给细狗提个醒,不要再这么痴傻。
他看着细狗沉声说道,有些事,也该跟细狗说一下了,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说是无知无畏,可是有人给你撑伞,你才能这样无忧无虑,达班以后……
以后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现在终于有了忧愁,想把这群弟弟快点拔苗成长起来。
”你给晓得,你姐姐跳河死的那天晚上,猜叔做了什么?”
但拓看着细狗,声音沉沉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