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墨九似乎也有些心神不宁。
清醒与混沌的目光再次闪烁变化。
许是还没有完成原主人的托付,这具身体目前为止还没有很好的融合。
总是会受到原主人的影响,不完全由他控制。
但是,随着在安喻身边呆的越来越久,这份影响竟然在逐渐减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也是他一直对安喻态度复杂的原因。
经验告诉他,要杀了这个对自己有说不清影响的人类。
可又被本体牵制,无法控制地被吸引。
以及更奇怪的发现。
似乎,那份吸引,不仅仅来源本体……
回想到方才那个人类对安喻怒吼出的话语,墨九心脏没来由的猛一下刺疼。
不知来由的震怒怨恨,铺天盖地向他的大脑涌塞。
尤其在看到安喻那错愕受伤的神情时。
无法控制的暴戾和毁灭欲彻底开闸泄洪。
想要撕碎那个口出恶言的人类!
意识到这点的墨九目光晦暗,犹疑不定的暗芒在沉如深渊的眸中闪烁。
然后被安喻的闻声叫醒。
对上那双清澈的蓝瞳,安喻没有被拉另一只手抬起,犹豫地指了指墨九眼角。
说着,咯吱一声推门声响起。
没心思注意路,一路被墨九拉着走的安喻这才发现,二人竟然走到了平常总去的藏书阁。
转角正好有一面镜子,映照牵手进来的二人。
还有安喻手指的方向。
望见安喻指着的那一块皮肤,墨九缓缓眯眼,似乎是连自己都惊讶到的眼神。
他往前大迈了步,挑了挑眉,又左右扭头照照。
居然……还真长好了些?
“真好看……”呢喃的感叹在耳边响起。
墨九抬眼,透过镜子,将那双真挚不做掩的蓝瞳望了个透彻。
他下颌紧绷,避开那视线道:“好看什么?就只有这么一点……”
带了厌弃的低嗓闷闷自嘲:“丑死了……”
不论是当被扒了皮拔了舌头的龙身,还是当被烧个不成形的倒霉鬼人类。
都丑死了……
“谁说的!”安喻皱眉,不悦反驳:“你的眼睛很漂亮!眉毛很浓!鼻子很挺!嘴巴也特别好看!”
说着,不由自主抬手,摸向那片平滑白皙的新生肌肤,真诚开口:
“而且……这里能长好,就说明其他地方也会慢慢长好。”
“你的五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等以后慢慢长好,一定会比任何人都漂亮!”
墨九张了张嘴,瞳孔轻颤。
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未被影响的大脑,却在那双蓝瞳的注视下,比任何一刻都变得发昏迷乱。
不知是因为那坚定的目光,第一次听到的夸奖,还是从刚才起便未曾停止、无法解释的异样心悸。
反正好似有一团浆糊不停在大脑锤捣。
所有的理智锤个稀巴烂。
不知不觉间,那在清醒时一直要高傲抬起的龙脑袋,竟然一点点低下去。
一动不动,像安喻手腕那条被撸脑袋的温顺小蛇一样。
也会褪去防备,难得露出脆弱一面。
墨九怔怔盯着安喻,双唇颤了颤。
可还没开口,突然一道惊呼响起。
“等等!”安喻突然退后一步。
想到什么的安喻蓦地将自己的手收回,噘嘴扫了扫墨九,温柔摸摸还在自己腕上的阿玖,不悦开口:
“你还没和阿玖道歉,我今天要和你冷战呢!”
话落,脑袋一扭,绝情小鱼拖着手腕上的心爱阿玖,狠下心头也不回就去了里面,并傲娇留下一句,
“撤回!今天的你一点也不好看!”
墨九:“……”
表情一顿,盯着那不停在龙身上乱摸的大胆人鱼。
也不知道摸到了哪,墨九突然深嘶了一口气。
一张脸憋得通红。
……老龙耳朵再次可耻的烧了!
*
待同埃文斯将江临戈解决赶走后,安从谨心事重重的来藏书阁找安喻。
阳光透过窗洒进来,楠木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书页散乱翻开,安喻正趴在桌上沉沉入睡。
推门而入的安从谨心暖暖的。
他的宝贝弟弟!
再定睛一瞧,那侧页书脊上透出的名字竟是大学的星兽材料学课本。
安从谨愣住,随即心中更是万般滋味交织,又心疼又自豪又骄傲。
这么爱学习的优秀小鱼!
我家的!!!
心中泛暖的安从谨长腿一迈,大步走过跟安喻隔了一个座位,路过面前同样堆着一本书睡着的墨九。
然后不经意瞥到遮墨九脸上的那本书名:
《亲爱的爱人:关于恋爱108节必修课》
安从谨:“……”
差点一个趔趄。
墨九睡觉浅,在安从谨靠近的一瞬便警觉抬眼。
然后和脑袋顶幽幽散发怒火、满脸写着“就知道你小子心怀不轨给予我弟老子非得杀了你”的暴怒安从谨四目相对。
目光对上的墨九:“……”
他双眉深拧,微微晃了下脑袋,试图压下不时窜起的原主影响。
当然……这昏昏沉沉的大脑也不能全赖到原主的影响上。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晕字。
没错!
晕字……
甚至他还专门挑了本昨天听得似懂非懂、特意翻到的感兴趣的书。
没想到!
看了没两页,就开始犯瞌睡!
那困的啊!像是把之前每天晚上睡不着瞪着安喻思考人生的觉全补回来,整个世界都开始在眼前转悠,只想一梦周公和这些蝌蚪文永别。
反正就是学不进去一点。
是本龙都觉得羞耻的程度。
尤其旁边还坐了个安安静静认真阅读的安喻当对比,啃着他一个字都进不去脑子的晦涩难懂专业课本。
龙:“……”
更丢人了。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学霸学渣对比现场!
为避免自己真在安喻身边哈气连天牵手周公,厌学龙默不作声将书放下,假装还在看的样子,实则余光黏在安喻身上默不作声地瞅。
……嘿!别说!上一秒还安眠药呢!下一秒就跟打了兴奋剂似原地清醒!
龙托着下巴,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斜眼瞅着。
然后看到完全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安喻,一下头都不带抬。
……那破玩意儿书有这么好看吗?
怀疑人生的龙皱眉,再次尝试朝那堆字上瞥眼。
坚持了两行,飞快收回。
不行,好困,看不了一点。
龙玖苦大仇深地托着下巴,表情一言难尽。
不过今天其实很难得,能一直这么清醒,没有变成原主那畏畏缩缩的窝囊样儿。
那个状态的自己,只能像个看客感觉到一切,有些意识,可无法影响,由着原主的习惯性反应支配。
常常让他看得窝火。
譬如在安喻身边待的那只臭鲨和那条丑蛇,就没少对他出言不逊!
常常让间歇性清醒几秒的龙回想起来气得飙火。
要不是龙身放走了,被迫寄这弱小人类的躯体于篱下。
随便一尾巴哪有这些人猖狂的地步!?
记仇的龙咬牙切齿,并暗暗在心中一笔笔写小本本上。
不过,那下定决心的报复,在昨天听了安从谨的爱情教育后,略微有些消抹。
……绝对不是心虚!
就是……似乎……真的连关系都没确定,自己的本体就把人家弟弟又亲又贴又蹭,死死缠绕不松开,连定情信物都送出去……
虽然口口声声本体干的混蛋事,和他没关系。
但……怎么可能真的没关系!
当初断身求生时,只分出那么一点意识到本体身上,大多都跟着他去了新身体。
简化些,就是自己的龙身上,只有正常人的一小部分脑子。
所以……那色龙不要脸的占便宜,还真和他没给够智商有关……
龙表情复杂。
并默默为那个讨厌水产勉强擦掉些罪证。
紧接着又一个激灵,无奈又心累地看向那连看书都不忘冷落本体,学几下就用脸蹭蹭,又用指腹摸摸小龙的安喻。
那边亲昵抚摸的一瞬,这边的他跟着从腰腹到脖颈同步升起酥麻的异感,仿佛被一双柔软触感抚过。
死死咬牙的龙:“……”
和本体距离这么近,清醒的他不要太共感好不好!
……到底是谁非礼谁啊?!
眼见清醒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多,不断被摸的龙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向这条鱼好好掰扯下。
这条傻鱼知不知道!龙是不能随便摸的!!!
龙玖沉脸严肃:“我们好好聊聊,你不能——”
刚说了一个字,就见安喻抱着书转了个方向,对着窗外,朝自己露个后脑勺。
这么小一条弱鱼,说不理就不理。
记仇起来真是随了龙了。
安喻还顺带托了下手腕,碰到阿玖的尾巴,小声嘟囔了句:“哼,谁都别想欺负你。”
龙玖本玖:“……”
谁欺负——不是!我欺负我吗?!
龙脑袋嗡嗡地。
活了这么多年,哪怕当初被关着当世代试验品,都没觉得这么心梗过!
有口说不出的龙玖郁闷扭头,愤愤怒瞪眼前的爱情大法书。
然后毫无防备就晕字地瞌睡过去了。
在龙玖睡过去的不久。
听着那有节奏的低鸣呼噜声,安喻也松下身子。
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
虽然知识也在往脑子里走,但比平时速度慢的不是一星半点。
本来就因为昨晚听爱情讲座没太休息好,脑中还控制不住地回想不久前那对自己的奇怪质问和愤恨眼神。
这一切都让安喻状态愈发糟糕。
直到那边的龙玖打起了呼噜。
心不在焉看着书的安喻顿住。
不可置信扭头,瞪圆了眼望着大咧睡着的龙玖。
片刻惊愕后,小鱼忍俊不禁轻笑。
重新转了回来,先是放松下来,将书立着趴下脑袋看,过了一会儿,也像被传染一样,跟着蒙头大睡起来。
直到被书本落地的巨响吵醒。
一扭头,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哥哥正和墨九大眼瞪小眼,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你们……怎么了?”睡懵的安喻一脸茫然。
那边,正热火对峙的龙玖慢条斯理低头,伸手去捞刚不小心碰下去的安眠圣经爱情108式。
反倒是名正言顺要教训心怀不轨混蛋的安从谨顿住。
缓缓扭头,想要说什么,又有些欲言又止。
别说,不知受了教育的龙玖生出多学习些相关知识的想法。
当导师的安从谨也在昨晚讲座结束后连夜紧急补课。
关于对青少年的早婚早恋教育问题。
忧心忡忡的新手家长生怕自己哪里教的不对,再给崽起到反向效果。
然后还真看到了相关的内容。
说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正值自我意识建起期,有的会尤为叛逆,喜欢同家长唱反调,说东偏要往西,说不让早恋那就非恋一个试试。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强硬阻止,必须要讲方式方法去教育劝分。
做一个科学的、有智慧的聪明家长!
……虽然到头来似乎也只说了一大堆定义原因,对于该怎么做屁的都没教。
但这关于不要粗暴劝分的建议还是让安从谨颇为记忆深刻。
望着宝贝弟弟那茫然惊愕的双眸。
脑子过了一大圈书中强硬劝分而惨痛结果的案例,安从谨硬生生憋下即将出口的指责。
脸色铁青,忍到后槽牙快要咬碎,最后堪堪憋出几分僵硬的笑,转移话题道:“老头子……爷爷回来了。”
“你……想见他吗?”
*
这倒不是编的。
真是谁都没想到。
自从去了莫特星系后,便连同那边信号不同的莫特数星一起杳无音讯的安老爷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程炙灼护送回来的。
没了一条胳膊。
但最严重的,还是那副似乎受了莫大的打击,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神情。
死寂,衰败,整个人都像是丧下去。
精神状态极其不好。
接到联络的时候,安从谨正和埃文斯同江临戈对峙。
靠着前世的记忆和经验,江临戈这辈子上升的速度直接坐了火箭。
现在已经升到司法总部。
手里还握了不少权贵的交情。
不是什么谈崩就能怒而处理掉的无名小卒。
本就聪明的江临戈也知道这点,所以对于二人的威逼利诱丝毫不怕,甚至游刃有余地打起回合。
像是握着什么安从谨二人不知道,但决定胜负的自信把柄似的。
直到安老爷子的那通电话接通。
漫不经心的江临戈一滞,整个人错愕僵住,表情一点点变得难看。
只见断臂的老人坐在联盟会议厅,无视来往觑目的高官议员。
苍老而浑浊的双眼静静望着屏幕,不怒自威的声音悠远低沉,像一支闪着寒芒自远方劈来的利箭。
“你和小喻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