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后,笼罩在白庄上的雷暴散去,雨过天晴拨云见日。
玄九和玄十一又悄无声息地隐匿了身形,宛如变魔术一般,两个大活人在顾东言一眨眼的瞬间消失不见。
“早就听说你家的玄卫手段非凡,还真是闻名不如一见,这种隐匿功夫不去听墙角还真是可惜了。”
顾柏松啧啧称奇,手里提着一个被扇成猪头的‘恶鬼’。
另一只手向空中一挥,铁皮灯塔上怪异的环形避雷针缩回一个球体,从穹顶滚了下来。
顾东言眼角抽搐,论手段非凡谁比得过你啊,杀褪凡者如屠鸡。
“走吧,任务结束了,有这么一个家伙也算是可以交差。”
郊区的路不怎么好走。
被大雨冲刷过的泥土稀烂无比,每走一步顾东言都能感觉到脚下泥浆的的冰冷刺骨。
“堂兄,你不是说我们的六扇门的任务是解决诡异的源头的吗?
可为何我感觉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所有事情也就裘海跟白庄的事情有一点点关系吧?”
“你是说我还没有彻底解决问题?还是在怪我把你当成了鱼饵钓鱼?”顾柏松轻笑道,“亦或者二者都有?”
顾东言努了努嘴,到底是把满腹牢骚重新咽了回去。
无他,打不过顾柏松而已,要是打得过,他高低得给顾柏松来上两拳。
“你呀你,天真得有些发蠢。
孟连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就算他是六扇门的捕快,你以为按刚刚裘海的手段和反应,一个普通人发现了白庄的秘密后真的能够顺利地抵达京都府衙并且报官么?”
“什么意思?”
顾东言神情一变,“堂兄是说这一切都是裘海刻意为之?
他堂堂一个刑部侍郎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还让自己的小儿子死在了这里……”
顾东言仿佛抓住了某些头绪,但又好像没抓住。
事情的逻辑有矛盾。
假设裘海是一个淡漠亲人的人,不惜用自己小儿子的生命做局,目的就是杀掉自己拖随安王府下水。
一切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这里面有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顾东言’已经死过一次,而这个局若是顾柏松不带他来的话,那就跟他顾东言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果说这个局是针对顾柏松布下的,那就更不合理了。
总不可能针对顾柏松的局,裘海的杀招却是放在自己这么一个普通人身上。
难道说……
“因为从一开始,事情就彻底脱离了裘海的掌控。”
顾柏松继续笑着说道,“他们这些人原本的目的就是把你们随安王府杀得只剩下东辞一人。
恰好此时凉国铁骑入侵,东辞有足够的理由据兵北疆。
一旦随安王府的人死尽,无疑是给东辞和陛下两人心中都扎下了一根难以拔除的铁刺。
可谁料到,他们的精心谋划无一成功,只死了些无关紧要的废物。
凉国大将军不知道跟东辞达成了什么协议,北疆不仅没打起来,东辞这次回来甚至还说了凉国那边试图跟大虞打造一个互市。
你跟东韵也是平平安安,有惊无险。”
“至于鱼饵嘛,白庄的案子本不该落入我手,但自从跟你进了六扇门后,它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我负责的案宗。
很明显他们就是在诱惑我,然后很明显我没有经受住他们的诱惑。”
顾柏松拍了拍顾东言的肩膀说道,“放心好了,我也不是真不拿你的命当回事。
我已经问过东辞,知道你身边有护卫保护这才带你来的白庄。
此事结束之后,你也真正地有了喘息的时间。”
顾东言目光一沉。
果然,白庄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针对的主角就不是他。
也跟之前周芷晴的话对应起来,他们在白庄布下的局实际上针对的是顾东韵。
只是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顾东韵这小丫头怎么什么都不说?他可不会相信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片子一点不对劲都没有瞧出来。
顾柏松浅浅打了个呵欠,“行了,别想了,就你现在这本事,把脑袋想破了都没用。
赶紧正好趁着这波十几个褪凡者和一堆怪物贡献的绩点,找老赵头换些褪凡者秘药才是正经事。
万一哪天陛下心情不好把你能够成为褪凡者的资格取消掉了,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顾东言老神与顾柏松并道走着,默不作声。
秋末冬初,下过雨的风总是要比寻常的风冷冽一些,仿佛有刀片在身上不停地刮。
白庄的另一头,一个穿着破旧麻布的女孩身上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
唇角干裂,双目无神,一个穿着六扇门服饰的游魂漂浮在她身后。
打着赤脚,露出的脚踝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疤痕,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积水的泥坑中。
偶尔停下来,对着毫无反应的游魂碎碎念。
“阿哥,我们已经报仇了……”
“他们死了,裘听风也死了,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六扇门的褪凡者大人会帮助我们这样的怪物。”
“阿哥,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好看,已经不像人样了。……”
“阿哥,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
游魂没有意识也说不了话,仅仅是凭借本能跟在少女的身后。
少女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着,完全没注意到,她走过的泥坑被染成鲜血一般的红色。
一步…两步。
又或者是三步、四步。
少女的数数不好,早就忘记了自己走了多少步。
可不管她走了多久,始终没有见到自己村口的大槐树。
她好像迷路了,走丢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真的找不到家了,女孩噗通一声,摔进了路边的大号泥坑。
泥浆一点点将她的身躯覆盖。
先是腿,再是身躯,最后是手和脑袋。
“阿哥,我觉得好冷啊,我好想睡觉。”
“阿哥,我是不是太调皮,你才不跟我说话。”
“阿哥,我好想你啊……”
女孩沉了入泥底,她死了。
十六个脑袋的怪物从她的身躯中钻出,仰天长啸,看着女孩狼狈不堪的模样,它们放肆大笑。
[该,活该,谁叫她不听我们的,附近村子里的血食多美味啊,只要来上一口,她身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
[就是就是,不过我们也应该感谢她,她要是不死,我们怎么可能从她的奴役中走出来呢?]
[自由,我们是自由的。]
[饱餐一顿,用人类肮脏的血液,酸臭的血肉祝贺我们的新生!]
魑魅们围着少女转圈,它们欢呼,它们庆祝,它们喝彩。
然后一把从少女身上钻出来的火苗,把它们瞬间烧成了灰烬。
只留下一只没有神智的魍魉一言不发地守在泥坑旁边,静静地等待他自己身上的灵消散。
……
顾东言和顾柏松此刻已经坐上了返程的马车。
公用大马车就是有这点好处,不管雨下得有多大,它总是能够准时准点接待客人。
不少时候,若不是上面还有着面容沧桑的驾车人,它都有可能会被认为是宣威帝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锻造而成的特殊灵物。
在火焰燃起的那一瞬,顾柏松心中若有所感。
打了个哈欠,一边双手捏诀,一边对着顾东言说道,“你要不要听听孟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