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刚抱着孩子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警惕地看着被微风吹起衣袍一角的赵高，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你身上，好像有不该有的味道。”
赵高诧异，低下头嗅了嗅衣袍:
“盖聂先生说笑了，奴才身上能有什么味道。”
“反倒是盖聂先生平日带着十八公子辛苦，恍惚间闻错了也是有的。”赵高并不理会，转身离开。眉宇间稍纵即逝的是杀意。
他身上的确有些不该有的味道，罗网，又称天罗地网。是从秦国大狱里挑选出那些死刑犯，让那些人互相残杀，最后决出可以留在罗网为帝国效命的人，由罗网赋予他们新的身份，做帝国的一柄利刃。
“盖聂先生对死人的味道还真是熟悉。”明明离开很远的距离，赵高还是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盖聂听着风动，抱紧了怀里的胡亥，发挥男奶娘的作用:“十八，咱可不能跟他学。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亥:“…”
胡亥默默靠在襁褓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并不能理解盖聂的意思，在盖聂看过来时瞬间变得无辜。
他当然要学，这世上所有对他有利的东西他都要。
无论是皇位，还是娘亲。
盖聂抱着胡亥又逛了一圈，看向大殿的方向默默移开视线，抬步去了与赵高相反的方向，与怀里到处乱看的胡亥不同，他能去的总共就那几个地方。
遇到扶苏时，他正在提笔落字，潇洒温润的身影在秦宫零星飘过来的桃花下风光霁月，将提好得字递交给旁边的宫人，再在其他宫人好奇的视线下提笔落下一个字。
见到盖聂时愣了一下，立即将笔搁置，抬步上前欣喜地看着襁褓里的小胡亥:“小十八～我们又见面了。”
胡亥冷哼一声并不理会，这世上除了他娘亲，他一个都不想理。尤其是这个能跟他抢皇位的扶苏。
更是该死！！
那群公子都该死，最好一把火烧个干净才好。还有什么跟他们有关的宗族都跟着一块，谁也别活。
扶苏不知胡亥心中所想，见小孩子不理自己，低首嗅了嗅自己的衣袍，此次他换了小孩子都喜欢的香，怎么还是不愿意理自己呢。
难道——
这小胡亥还在想着他可能会抢他母亲的事？？
扶苏无奈笑着，抬手揉了揉胡亥的小脑袋，见他躲，改为捏他的脸:“大哥有自己的母亲，是不会抢小十八的母亲的。”
“即便是将来真认了，也只是个名分而已，做不得真的。”扶苏笑得温润，眼中全是温柔，他其实长得和嬴政不全像，眉宇间更多的也是慈和仁爱。与嬴政那种看一眼就让人下跪的气质全然不同。
此时，胡亥更是把脸转过去，后来见不管用就把眼睛闭上了。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扶苏无奈，只能转移视线，看向盖聂时发现这位父皇的剑术老师也有些心不在焉，看眉宇之间好像有些疲倦，应该是带孩子心力交瘁，睡不了什么好觉。扶苏礼貌行礼，退后，没有再打扰这二位。
盖聂回神时发现自己走远了，想到扶苏，转身点头示意。
没等开口，胡亥又抓住了他的袖子，见盖聂没立即回神，干脆扯嗓子哭了起来。
盖聂一脸无奈，满脸都是:祖宗你又哭什么？？你哭也得有个限度吧？你又不是你娘亲！！
然而就是这么一会他没理，孩子又开始作了，一边作一边拽他头发，烦死了！！本来照顾他就容易掉头发！！还拽还拽！！
但看着那张哭得鼻子通红的小婴儿脸，盖聂默默扶额，认命地抱起孩子:“又怎么了？”
胡亥咿呀呜呀比划了一堆，盖聂也没听懂。反正总而言之就一句，小孩不想在这个地方待。
盖聂举起小婴孩，默默捂住了婴孩的嘴，那么像他娘的嘴，就知道哭。他娘亲也没这么爱扯嗓子嚎啊！
…
大殿中，松昭昭看着坐在榻沿的嬴政，塞了个枕头在身后，手上还有黑色的卷轴，黑漆漆的支撑柱上刻画着龙的图案，见她好奇还看过来:“在看什么？”
“在看你啊。”松昭昭认真回应。
说完又一次靠在了嬴政怀里，还给自己拉了拉被子，只露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
躺好后，凑上前看卷轴上的内容，刚看清楚就知道失策了。
每一个字看上去都像是认识她的样子，可每一个字看过去又都不是她认识的。
总结，认不得一个字。
似乎是松昭昭迷茫的眼神太明显，嬴政看卷轴的动作顿了顿，拍了拍怀里人儿的肩膀，将她身上的被子给她掖了掖:“看不懂？”
嬴政并不觉诧异，除在秦国出生自小读过几个书学过大秦小篆之外，原本的六国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文字，语言。
虽然统一六国后已经废除了其他文字，统一使用大秦小篆，可也有许多人，还未完全适应过来。
“不急，以后朕慢慢教你识字，这个字念…”
嬴政说着，忽然放下黑龙卷轴，起身行至案桌前提了几个字，拿过来，展开给松昭昭看:“这两个字，嬴政。”
“我的名字。”
！！提及名字，松昭昭抬眸看了过去，看清那个像三四条鱼齐刷刷往上拱石头的字，又看向另一个像木头风箱和打鱼叉子凑在一起的字。
“嬴——政。”
松昭昭试着念了一下。
嬴政却摇头，“错了，这个字念嬴，这个才是政”
松昭昭恍然大悟，继续问:“那我的名字呢？”而后看向嬴政手中另一张奇怪的字，按照嬴政刚刚的顺序猜了一下:“胡姬？”
嬴政无奈，“又错了，胡姬二字是你第一遍的顺序，不是这个。”
松昭昭诧异，看着那两张字满脸迷茫，为什么啊？都是两个字为什么顺序还不一样？
或许是看到她眼中的迷茫，嬴政这才后知后觉:“所以，你不知道胡姬为何意？”
松昭昭摇摇头，十分坦荡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或许以前知道，但现在不知道了。”
嬴政叹息:“世间男子，姓在前，名在后。而女子则完全相反，是名在前，姓在后。”
“叫你胡姬，并不是你姓胡，而是姓姬，姬是千百来年最尊贵的姓氏。”
“在这个时代，女子往往没有自己的名字，她们嫁了人才会冠上丈夫的姓，有那么一个称呼。”
所以，在立后之前他先让她有了自己的名字，胡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