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均安打着黑伞站在湖边,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沉沉哒声。眺望烟雾缭绕的湖面,绵绵如针细雨轻而急落入,密密麻麻泛起涟漪,水波荡漾飘浮几片枯叶。
他有点失落。
在飞机上他想过,晁允会来接机。
他知道父母将消息封锁,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也承认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强人所难。
陈均安觉得匪夷所思,自己怎么会这样情绪化。可就是自从回到京城,他的心情压抑连扯嘴角都疲惫。
这是个让他幸福过痛苦过的地方,踏上那一刻,无数回忆涌来速度极快在脑子里过上一遍。
康叔撑着伞来到身边,打好腹稿来帮忙缓和父子关系。
“小安少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
康叔不再说话,生怕说多了惹人厌烦。
陈均安欣赏雨景,瞥一眼身子骨微弯的康叔,想到人身体不好开口:“回去吧,我等下也回去。不用说什么,我冷静冷静就好。”
康叔没走,反倒是和他统一战线:“我觉得这件事情,是先生做的过分,您没有错。”
“当然。”
康叔侧过伞悄悄帮忙挡风,缓声说:“爱情,是最做不了主的。我十六岁的时候喜欢我们村的一个扎麻花辫的姐姐,她是真的好看,笑起来眼睛水汪汪的,夸她还会害羞抿嘴笑。”
陈均安想到晁允眼睛也亮,也容易害羞。
“我们家是村里最穷的人家,我当时对人家的喜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偏偏她也喜欢我呢。”
陈均安听完不解:“不是你指示你媳妇杀掉那个养子的吗?”
“对啊。那个姐姐没嫁给我,那时候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的那人不好导致她年纪轻轻香消玉殒。那时候我就悔,万箭穿心撕心裂肺的悔,一直没有娶妻。我法律上的媳妇其实是个不熟悉的人,都是你爸的信任心腹。没有发生关系就没有孩子,收养的儿子。”
陈均安只知道他的心狠阴险不择手段,不知道康叔还是个有悲伤经历还苦守一生的人。竖起大拇指:“你牛逼。”
康叔偏头盯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少爷,伞倾斜的角度再大些挡住风,声音像是飞溅雨水般细碎:“快点长出翅膀吧,少爷。天高地远,魂魄好动,无有束缚,飞远飞高。”
“……”
陈均安别过头将目光落在遥远天际,雨燕盘旋,寻找避雨之处。蓦然心头酸苦,极速蔓延至眼鼻,绷紧下颚连应声都做不到,只有点了下头。
康叔笑了,仿佛看到那个打瞌睡等父母回家,却在听到动静后,噔噔噔跑上楼装睡的别扭小男孩。
不要再等了,没有晚安吻和睡前故事,照样也能健康长大。
……
饭桌上。
高来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你要去榕城?帮我接手公司?”
陈父从文件中抬起头来,眉心微拧,探究看过去。
“对,我回来就是知道你身体不好,来帮忙接手公司的。我在国外这几年学业很优秀,你们也是有目共睹。”
高来红玩味一笑,跷起二郎腿黑皮靴轻晃。“可那不是你想回国的借口吗?国内外环境是不一样,待个几年上进心都有了。”
“……”陈均安不语。
“有时候我就在想,你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愿意娶妻生子,等我和你爸死掉你可怎么办。一个人打理家业,万一有个生病意外,谁能帮你。”
陈均安:“那你们就晚点死。”
高来红被他这句话气得心梗又有些发甜,假装生气瞪大眼,拍他肩膀:“生老病死都是天注定,不是我们想不死就不死的。”
陈均安条件反射侧身躲开,真不是故意,就像是本能反应。
高来红注意到这个举动,脸上的笑意淡下去。沉默几秒清清嗓子说:“你继续待在京城吧,榕城的厂子还是我来。我在京城有几家公司,给你练手。”
陈均安同意,反倒是陈父皱眉不太满意。
他想把陈均安带在身边,到时候娶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就像他和高来红的模式,有权有钱不是正好。
康叔沉默帮忙倒茶,将所有看在眼里,心里知道等少爷吃完饭上楼,夫妻二人又是一场据理力争的辩论。
自从回来后就一直睡不着,深更半夜躺在床上枕着枕头,能听到自己的剧烈心跳声,一下一下吵耳朵。
精神高度亢奋在催促他什么。
陈均安起身,抓紧床边手机。有的事情在特定时间是不能做的,承受风险太大,容易导致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就比如现在。没有人监视看管的条件下,要是他给晁允打电话被发现,等待着的就是悲剧重演遣送出国,再回来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遥遥无期。
陈均安眼眸微凝,一鼓作气按下拨通号码。随着‘嘟嘟嘟——’的声音,屏住呼吸心口急跳发疼。
下一秒,门被推开,卧室昼亮。
速度迅速像是经过多次排练,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仪器的几个保镖,快步走近弯腰伸手:“请您交给我们检查。”
陈均安脸色难得到极点,刚要说话与此同时手机那头接通,声音低沉:“谁啊。”
“我。”
话音刚落,传来惊喜的大嗓门:“死陈均安,你居然打电话给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是说明天给你办个接风宴吗?这么急着打电话不会是想表哥了吧!”
大张旗鼓闯进来的保镖彼此对视,愣住。
陈均安二话不说挂断,眸色沉沉扫视面前站着的几个人。
“让我爸过来,我要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倒反天罡。儿子发话让老子过来见他。
可偏偏,陈父还真从被窝爬起来,穿着长褂款式花里胡哨的睡衣,只需一眼就猜出来龙去脉。
也猜出陈均安的小心思。
“爸爸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可以理解我吗?”
“人老就是好,脸皮又厚又糙。”
陈父一愣,用手指着他无奈笑笑,叹气:“你啊,你知道我有多少年没被别人当面这样骂过吗?也就你个混小子敢这么做。为什么要给那人打电话?在国外几年见过那么多金发碧眼的性感美女,这还没能调整过来?”
陈均安冷冷:“你什么时候不好色,我就什么时候能调整过来。”
“那看来,我老陈家真要断子绝孙了。”
陈父也不恼,想到什么突然说:“以后不会监视你了,在国内自由自在的。希望你早日看透人是利己主义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