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在宽大的街道上分流,一部分向着地势稍高的城南而去,那里矗立着宏伟的雷蒙城大教堂,往日是最为拥挤的区域,而如今却显得有些落寞;一部分的人流则拐向了北面,那里聚集着各类商贩,贱民码头便是在此得名;而另外一部分则继续向着城西行进,杂戏班则是其中之一。
当他们绕过新王堡所在的高丘,梅露辛兴奋得指着阳光下的宏伟城堡对阿莎说道:“快看呐,阿莎,那里便是国王的居所,新王堡。”
“我们要去那里吗?”阿莎平静地问道。
“我们要在新王堡中为亲王的宴会表演,但不是现在。”希比克接过话道。
雷蒙城中的楼宇多为木石结构,许多楼房的二层,乃至三层肆意延展,两栋房子由此紧紧地挨在了一起,使得楼与楼之间的小巷成为了一条遮蔽光线的隧道。杂戏班的舆车便是在这些错综复杂的“隧道”间自如地穿行着。
好奇的阿莎时不时地从帘布缝隙中探出头去观瞧。她看到几个半大的小孩手持木棍相互打斗,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在村庄时,阿牛与柴棍间愚蠢的骑士游戏,相隔如此遥远的两地竟流行着相同的游戏,这让阿莎感到惊讶;她看到几个妇人头顶着水罐,刚从喷泉汲水回来,当舆车缓缓行过,她们只是驻足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向前走。她们竟然没有好奇地打量希比克,这也让阿莎感到诧异,难道真如梅露辛说的,在这里侏儒随处可见?她还看到了趴在二楼窗台上的女人,她们只穿着色彩明艳的胸衣,向经过的男人们打招呼,其中一个大胆的女人甚至将胸衣往下一扯,露出了半边的胸脯,引得街上的男人纷纷为之喝彩,更有一个雇佣兵打扮的骑手,对那个女人喊道:“把另一边也拉下来让我瞧瞧。”那女人用纤薄的丝带将自己的脸似遮非遮地挡住,故作羞涩地回道:“大人,你来嘛。你上来我就把另一边给你看。”如此话语再次惹得驻足的男人们哄然大笑。
目睹这一幕,阿莎也深感脸上火热,她希望自己能赶紧远离,可舆车却听不到她内心的企盼,反而缓缓地停了下来。
“到了。”希比克从车辕跳至地面,简练地说道,“我们在这里休息。”
阿莎率先从舆车上跳下。整日坐在舆车上,让她的身体都变得僵硬麻木,她正好趁此时机活动活动。一个男孩从马厩中伸出半个脑袋,迟滞了一息后立马跃身而起,然后朝希比克跑来。
“战争玫瑰?”此时,梅露辛也从舆车上下来,她望着门上挂着的招牌说道,“真是奇怪的名字。”
“你以前没有来过吗?”阿莎问她。
“你是说雷蒙城还是这间酒馆?”她顿了顿,“我以前来过雷蒙城,但并非是随杂戏班一起。而且我也不会来这里,因为这里……这附近都是,都是妓院。”
希比克与那马厩中的男孩聊了几句后走了过来,而那男孩转头将驴子牵进了马厩之中。“梅露辛说的没错,这附近多是酒馆与妓院,每一个来雷蒙城的雇佣骑士,骑士,歌手,商人都会来此寻欢作乐。最重要的是,这些酒馆与妓院多是财政大臣莱宁根·弗勒朗斯大人的产业,既然是他派人邀请我们表演,自然会把我们安排在这里。”他的目光在杂戏班的众人脸上扫过,“听着,莱宁根会让他的仆人来见我们,届时我们便会由仆人领路前往新王堡。而在此之前,你们必须待在这里,不得离开。我不希望等到要准备去新王堡的时候找不到你们的人影,尤其是你,梅露辛。”
希比克似乎对梅露辛在比武大会时的“失踪”耿耿于怀,而梅露辛则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没好意思地轻声应了一声。
风餐露宿的十数天以后,来到一个有着温暖的壁炉,有着热腾腾食物的酒馆,简直就像得到了神明的恩赐——自然对杂戏班的人,特别是希比克来说,这些都是来自色彩之神的恩惠。
杂戏班的一行人坐在离壁炉最近的地方,也是大厅之中最温暖的地方。他们安静地享用着美食与可口的果酒与麦酒,这与周围沸腾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呐,一个侏儒,一个老头,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小婴儿。”一个穿着绿色镶边花纹外套的歌手注意到了杂戏班,他拨弄了一下鲁特琴的琴弦,似在歌唱,“唔,瞧我这拙眼,还有一位美貌的少女呐。”
希比克皱着眉头斜睨了一眼那个轻佻的吟游诗人,阿莎能感觉到他有些许愤怒,但还是稳住了情绪,继续用勺子将肉汤送入嘴中。
“瞧呐,瞧呐。”歌手觉得在远远地挑衅还不够,然后又慢慢地向杂戏班靠近,接着坐在了长桌的另一端,“让我猜猜,少女是谁?”
“什么?”梅露辛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男人,他油光发亮的棕色长发被扎在了身后,露出了光秃秃的额头。
“老头是父亲,少女是女儿,侏儒又是谁?夫君还是情人,那懵懂的孩子——”
“闭嘴!”希比克将盛麦酒的角杯狠狠地在木桌上一砸,酒液自杯口溅出。“在我生气之前,你最好把你的嘴闭上。否则——”
吟游诗人并不惧怕侏儒的威胁,他嘿嘿地笑着,继续唱道:“噢,侏儒的愤怒,巨人的怒火亦被盖过……”
说时迟那时快,希比克松开握着角杯的手,整个身体如猎狼般蹿了出去。电光火石间,他拽住歌手的右手,将他怀中的鲁特琴用脚踢开,然后手腕一翻转,歌手的手臂被扭转到身后。
“嗷嗷嗷——”凄厉的叫喊瞬时响彻“战争玫瑰”的大厅,引得更多的旁人侧目关注。“好痛,我的手……我的手快断了。我投降,我投降。求求你,放了我,大人。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