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院子门口,旁边两树中间,果然还有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那里。一个年轻警察早早站在路旁等着我。
我在路边停好车子,没有再往里面开。下车走过去,伸手在他小臂上拍了拍。
“冯哥,辛苦了!”
冯志刚也在我手臂上拍了拍:“快进去吧。”
警察的肩膀和上臂是不能拍的,因为那里有国徽和盾牌。
冯志刚,刚调到治安大队的警察,省警校毕业,比我大了一岁。机灵,干练,一眼就被胡中华看中。按胡中华的话说,我们俩本家,还挺像。
冯志刚不抽烟,不喝酒。我摸了摸衣兜,摸出几颗大白兔。这是海洁塞我兜里的。
我顺手递给冯志刚:“冯哥,里面都谁在?”
冯志刚笑笑接过奶糖,剥开一个放进嘴里:“都熟人。勇哥、秋姐、玲嫂子,还有一个是你们学校校长吧,带着个美女,不认识。”
我愣了下。是梁校长和倩姐。
又和冯志刚打个招呼,我推门进了小院。
院子里停着一辆上海牌轿车。我走上前去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90年代,做为一个离休干部,能配备舒适性相对较好的上海牌轿车,除了组织上对年迈的叶老的照顾,大概也能说明叶老的地位,还是比较稳固的。
较上次见到他,叶老的气色没有什么不好的变化。清瘦,精神矍铄。
客厅里暖暖的,没有火炉的煤烟味,大概是用了油汀。叶爷爷坐在沙发上,正在和倩姐说话。梁校长稍稍向前倾斜着身子,恭敬的坐在叶爷爷另一边。
叶知秋和王玲、胡中华坐在对面沙发上,王勇屁股下面是个小行军凳,坐在沙发边。
听到门响,大家都看向走进客厅的我。
我迅速进门,没来得及打招呼,先反手轻轻把门关好。
即便这样,门外的冷风,夹着几片雪花也扑了进来。
我转过身,就在门口又拍打了一下身上头上的雪花,随即看向叶老:“爷爷,我来看您了!新年快乐!”
叶爷爷目光温和的看着我,招手道:“呵呵,我们小幺来了。快过来坐!”
说着扭头看向梁校长:“去去,坐一边去。”
梁校长呵呵笑了,像是松了口气,忙站起身:“去一,快过来。”
胡中华赶忙起身,让梁校长坐在沙发上,又冲我笑了笑,拿起一个小板凳,坐在王玲的身边。
叶知秋站起来,拿起水壶开始倒水。
我紧走两步,歉意的看了梁老叔一眼,坐到叶爷爷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
“爷爷,怕影响您休息,本来想明天过来的,不过等不了,还好您没睡呢。坐车回来累不?”
老爷子的手微凉。
“爷爷,手有些凉啊,冷吗?”
叶老开怀大笑:“看到没,这就叫知冷知热,你们一帮子,都没有幺儿和小倩贴心。”
这话说的,我脸都有些发烧。有些歉意的扫视了一圈。
“老叔,华哥,玲姐、勇哥、秋姐、倩姐,过年好。”
叶爷爷拍拍我的手:“不用理他们。爷爷不冷,老了,血气没有年轻人旺,你小子还行,这手热乎的。外面下大了?”
“可不是,说是小到中雪,这会儿下成大雪了。”
“嗯,下大了好!瑞雪兆丰年嘛!以前啊,过年大雪封门,就是好年景。还有啊,雪大不出门,过年都在家各吃各的,不用走富亲戚看脸色,也不用走穷亲戚添麻烦。宜得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叶爷爷又笑着说:“明天要是雪封路,就别回洪都了,就在这过年好了。”
我呵呵笑了起来,顺着话哄他开心:“好的爷爷,我陪您过年。”
梁倩接过话头:“爷爷,刚还说只亲我一个,剩下的都是草包,这幺弟一回来,就没孙女什么事儿了。”
叶爷爷转头拉过梁倩的手拍了拍:“哟,我这孙女还这乐意了!哈哈。”
我歉意的看向梁倩:“倩姐,这几天只顾忙了,也没能去看老叔你们。”
梁倩翻了翻白眼:“你身边又是蜜蜂又是蝴蝶的,哪里还能想起姐姐啊!”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都知道是为了哄老爷子开心。目的倒也达到了。
我嘿嘿讪笑:“姐,您说哪儿去了,弟弟不是那种人。”
叶爷爷却是想起了什么:“幺啊,你小女朋友,嗯,兰兰呢?回家了?”
我笑着说:“爷爷,今天送回去了,我刚从颖北回来。”
叶爷爷说:“那倒也是,还没结婚,总不能跟你过年。小子,别犯错误啊!”
我摸了摸鼻子,这老变小,一点我不假。目光扫了一圈,几个女人都是促狭的笑。
“您放心爷爷,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社会主义接班人,不会给您抹黑!”
爷爷又开心了,笑了起来。
我却是有些赫然,我这一进屋,就成了主角,似乎有点儿不太合适。
叶爷爷却突然话锋一转,看向我问道:“幺啊,兰兰是个好姑娘。听说她想毕业了从政,你不同意?怎么想的?”
我怔住了,随即抬头看向叶知秋,有些迷惑,也有些愤怒。
这话,我从没有跟人提过,只可能是姜馨兰告诉了叶知秋。疑惑的是叶知秋怎么能把这些事告诉爷爷呢!
还有,姜馨兰怎么能在叶知秋面前提这些?她是知道叶知秋的家庭背景的。包括叶部长、叶书记,还有玲姐爸爸王忠宾书记。
我有些怒了。却又不能说出口。
叶知秋瞬间读懂了我的目光,歉意的说:“幺弟,你别怪兰兰,就是那天她说你吓到她了,跟我随意讲了讲。前几天跟爷爷打电话,说起兰兰,我当笑话讲给爷爷听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认真的对叶爷爷说:“爷爷,这个事情,我们俩观念有些分歧。您看哈,孙子我还行吧,男人嘛,买起猪打起圈,娶起媳妇儿管起饭。我感觉能让兰兰过得很好,所以就不想让她去体制里面打拼。很累的是吧。做个老师也挺好,培养下一代接班人,任务光荣又艰巨啊。您别操心这个了,我们再商量好吗?”
我极力想把气氛拉回去。毕竟这个话题,已经不适合这个欢聚的时刻。
可是,现场的气氛,却已是起了微妙的变化。
叶爷爷把身子靠向沙发靠背,轻拍我的手,目光在梁校长身上停了下,温和的看着我:“孩子,说的很好!有些人啊,一辈子,都不见得有你想得通透。说实话,人活一辈子,到头来,落得到什么,何必让自己活的那么辛苦呢?”
张姨适时出现,有些歉意,又有些不容置疑的说:“抱歉,首长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