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躺在观察床上，白芷儿闭着眼睛，右胳膊上时不时收紧的心电监护仪，还有走廊外护士台时不时响起的播报声，让她不能彻底入睡，就半梦半醒的有点迷糊。
120送她到的中医院，一进入医院大厅，看到电梯、走廊、护士台，全都是熟悉的环境，就感觉自己状态恢复了一些，等盐水挂上，好像整个人就更放松了，后来就打起了瞌睡，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过。
感觉有动静传来，她又重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谭翠玲。
“翠玲。”她打了个招呼。
“哎，”谭翠玲点了点头，又往门口方向张望了一下，“我刚去内科那边打过招呼了，王主任应该马上过来。”
床脚这里传来轻轻的动静，侧头才看到了坐在床头，满脸关切的老妈，还有站在旁边的项柳青和表舅。三个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她，她打起精神，简短地说了一句：“我没事，现在好多了。”
“刚安排了下医馆这边的事，才去接了你妈妈过来。”表舅先解释了一下。
“那，我的病人。”白芷儿知道医馆会安排好，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放心，上午预约的病人我们都通知延期了，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项柳青回答。
老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到被子里摸了摸她的脚，似乎在感受皮肤温度。
“那就好，我看你现在气色是好点了。”项柳青弯腰摇着把手，将病床往上抬高了一点。
“报告单出来了，是低钾血症，最近没有腹泻这种吧？”匆匆赶到观察室来的王主任低头拿着一张化验单看着说。
“没有。”白芷儿明白过来，“就吃得少了点。”
“啊，那没错了，应该就是减肥偏食了，你还是要把饮食调整过来啊，这么年轻轻就低钾血症。”说完顿了顿，王主任打量她几眼，“不过你减肥效果很不错啊，真是瘦了不少。”
病床周围的气氛明显放松许多，谭翠玲捂住嘴掩饰自己的笑意。
白芷儿有点委屈，扶着有点歪斜的吸氧管，没精打采的说：“没办法，瘦不下来了。”
王主任指指她的腿：“减肥六个字，管住嘴、迈开腿，打针也不能代替运动，我看啊，你还是要找个运动项目，坚持锻炼一下，今天化验单上几个指标看起来，你现在体质真的有点差了啊。”
“是吗？”老妈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又绷紧了，站起来问王主任：“那现在情况怎么样，要不要住院？”
“用不着，等下就输液补钾，等补了钾就会恢复起来，就是这补钾的速度不能快，不然反而有危险，小白再坚持一下，下午三、四点再复查一下，没事就可以回去了。“王主任说。
老妈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一屁股又坐回到床上，“还好，还好，哎~”出了口长气，扭头问了句经典的话：“那要吃点什么东西好？”
”可以吃点香蕉、菌菇这些含钾的食品。”王主任回答。
“这个容易，等下我们去买，表姐你不用操心。”表舅马上摸出手机，又对项柳青说：“要不我们现在去买点菜，叫食堂赶快烧一下，中午就送过来好吧？”
“食堂干嘛，我们回去自己烧好了。”项柳青立刻说，一边朝王主任点头示意，“那小白就拜托王主任了。”
“没事，也是同事吗，都是应该的，哎，说起来，白医生现在可火了呢，我都刷到视频了啊！”王主任也摸出手机，对白芷儿笑着说，“你看，我都给你点赞过了。”
“啊，谢谢了。”白芷儿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她还真不习惯这么被人夸的。
“没事，到时候我的视频你也多给我点几个赞就行。”王主任开着玩笑收起手机放回兜里，朝门外指指，“我那边还有个病人，有事随时找我就行。”
“好好，麻烦您了“表舅一边送王主任出去，一边对老妈说：”那表姐我们也先走了，等下早点送饭过来。”
项柳青跟着走到门口，又回头问谭翠玲，“小谭等下也要吃饭吧，要不要我们一起准备进？”
“不用了，我等下还要去街道跑一趟，那边已经约好，还有几个章要盖的。”谭翠玲也拎起包，过来拍拍白芷儿的肩膀，“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和老妈点头示意，她也急匆匆的走了。
老妈送走他们，返回床边拉上帘子，再次到床尾重新坐下，
又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嘴里埋怨的说：“你就是打针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你这个中医怎么还不讲究的。”
白芷儿压着胸口不适，故作轻松的开口：“谁说的，有的老师连牛奶都不让病人喝的。”
老妈掖被子的手改成了拍打，“乱说，那肯定是看病情的好吧，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停下手，似乎想起什么，看着女儿说，“说起来，你给我开的药吃下去，我现在潮热就好了很多，要是以前，我这一路过来肯定是一身汗了。”
她脸上浮出笑容，“妈妈算是享到女儿的福了，你怎么就不给自己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嗯~，不吃！太苦了。”白芷儿趁着生病，就撒起了娇。
江女士脸上伸手帮她扶住输液器，笑着开口：“好好，不吃就不吃，其实你现在已经瘦了很多了，就坚持一下，再多动动就好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健身？”
白芷儿轻轻摇了下头，“我想去游泳。”
“也好，游泳是挺不错的，对心肺功能也好，反正你只要能坚持就行。”老妈赞许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来，“哎，你生病和你爸爸说了吧，他怎么说的。”
“没，他这么忙的......”
老妈立刻拉下脸，“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个死人，是不是他不理你，我看他就是......”
“不是，就是我没想起来说。”眼看老妈的怒火又要被点燃，白芷儿只得扭过头解释。
老妈听她这么说又似乎很满意，撇撇嘴角，“那是，都说宁可找讨饭的娘，也不要做官的爹，不去理他也对的，就他这种人，哼！”
话语刚落，走廊外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说话声，“白总，应该就是这里了。”
另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声音回答，“嗯，我自己进去找，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白芷儿感觉心又漏跳一拍，居然是老爸来了。
拉开帘子，老爸戴着一顶鸭舌帽已经走了进来，看到江女士的时候脸色平静，朝她们点点头。
“怎么样，是什么情况啊？”他走到床边停下脚，推推眼镜，语气平和的问白芷儿。
老妈对他翻了个白眼，“你肯定已经去医生这里问过了吧，还会不知道啊。”
白芷儿有些尴尬，这一家三口聚齐的场面，对她来说实在不太习惯，强撑着笑笑对老爸说：“就是低钾血症，等盐水挂完就好了。”
白总微微弯腰俯视着病床上的女儿，“脸色是不好，”又微笑着说：“刚才听医生说你是减肥减的啊，看上去是瘦了好多了，人都漂亮起来了。不过你要像爸爸学习，也要出去锻炼锻炼。”
又打量了下病床周围，“这里也还好，你表舅说要给你换特护病房，我看应该用不着。”
江女士脸色不善地上下扫视他几眼，“这不用你操心吧，今天怎么莫名其妙关心起女儿来了，你自己两个小的......”
白芷儿连忙扯住老妈的袖子，假装是要借力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老妈连忙扶住她，“你躺回去，起来干嘛。”
她顺势躺了回去，对老妈说：“妈妈，我没有喝水的习惯。”
老妈也不想和白总待在一起，马上起身气鼓鼓的绕开帘子走了出去。
“爸，你怎么来了？”
白总拎起运动裤腿，又摘下头上的鸭舌帽，捋了捋头发，“刚好公司来这里团建，我来爬个山，本来联系你表舅问个事情，还是他告诉我的。”
说完顺手又拉上帘子，不知从哪里就拉过一张凳子来，坐到靠近床头的位置，轻声问女儿：“听说你这里有样好东西，怎么没和爸爸说起啊？”
白芷儿以为他问的是那个价值接近千万元的沉香佛像：“那个佛像吗？我以为你没兴趣。”
老爸眨了下眼睛，“哦，佛像，你说的是哪个？”
白芷儿愣了下，“就是沉香的佛像啊，德耀秋拍的那件。”她一只手打了输液针，不方便摸手机看。
老爸自己到网上搜了图片和介绍，“噢”了一声，“这种工艺品就算了，我没有兴趣。”又挑了下眉毛，从眼镜上方对她眨眨眼，“不过这个价格可以啊，你手头的储备金说不定比你妈还多。”
“这其实不能算我的，只是帮人家代管的。”白芷儿赶紧澄清。
“我知道，我说的是......”白总说话一顿，朝身后转过头，伸手拉开帘子，
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男人对白芷儿点头笑笑，手里举着手机对他的上司说：“白总，那边电话过来，问您什么时候到，您看我要不要和他说推迟一会？”
白总低头看看时间，“不用了，”又向女儿介绍说：“这是小叶，是我助理。”
叶助理和白芷儿打个招呼，往后退了一步，打算离开房间。
老爸伸出一只手拦住小叶，侧身对床头说：“芷儿，听你表舅说有种九牛草做的艾灸，我对这个挺感兴趣的，你想办法再给爸爸要一份来，直接联系小叶就行，我等下把他微信推给你。”
又一边低头在手机上点着，一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下次再有类似这种药，都别忘了告诉我，记得啊！”
白芷儿被白总身上的气势压得说不出话，不由自主点点头，耳边听到手机提醒音响了一下，显然已经收到了推送。
老爸抬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胳膊，语气亲切的说：“照顾好自己，也好让爸爸安心。”
眼看老爸就要走了，白芷儿抓紧机会赶紧说：“爸爸，妈妈对公司的事挺在意的，真就没有办法了吗？”
白总两手抓着鸭舌帽端端正正地往头上戴，语调不轻不重的说：“你妈妈以前要强惯了，不太能接受事实，其实对她来说，早点退休未尝不是好事。”
临走前，老爸似乎想起什么来，“对了，你表舅这里我帮他解决一笔融资，往后你在他那里相当于是股东，有什么事不用和他客气。”
说完朝她挥挥手，小叶歉意的笑了下，走上一步拉回了帘子。
白芷儿从抬高的床头位置，看着帘子下面两个人的脚步走出房间，心想还有紫团参呢，她这会生着病，没有心情多说，而且这里人来人往的，算了，等上官槟这里拿来再说吧。
她朝床头柜方向转个身，仔细听了下周围的动静。
观察室里并不是安静无声的，一直有各种声音传来：放轻音量的手机视频播放声，病人和陪客的说话声，还不时有护工来接病人去检查，或是护士进出交代事情。
这些被帘子阻隔的声响，能感觉到其他病人都在专注着自己的事情，让她莫名反而有安全感，就是依旧存在的一阵阵心悸和虚弱感，虽然比原来好很多，但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突然空下来的四周，也让她觉得空落落的。
她侧着身体，小心避开输液针头、氧气管、氧饱和度监测仪、心电监护仪等各种线路，艰难的先给老妈发个“爸爸走了”的消息，然后放下手机，小心慢慢调整下呼吸，感受到胸口若有若无的憋闷感。
白芷儿往下缩了缩身体，床帘缝隙里有阳光投映到床角地胶板上，明晃晃的。
时间还不到中午，这个时候的上官槟那边，应该快要吃中饭了吧，也不知道这时候问他要方不方便。
她仍不住的想，“我就问一声，不方便就晚上再说好了。”
想起来，其实自己也可以吃点紫团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