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笔走龙蛇写请帖的陈汤,很是庆幸自己在汉朝的这个身子,居然有这么一笔漂亮的毛笔字,比前世在大王村见过的老秀才强多了。
那老秀才的一笔毛笔字,就是陈汤见过的最惊艳的书法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他离开宣室殿以后,刘病已召见了一个宫女。
长乐宫的尚宫,小娥。
皇帝召见一个宫女已经就有些不寻常了,而他召见的还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
刘病已当然知道这些,所以是让身边的侍女前往传唤小娥来的。
以九五之尊对付一个宫女,只能说太简单了。
所有的宫女,当然都希望被皇帝临幸。
做好了这项生物工程,那么不但自己的晋升之路打开,荣华富贵扑面而来,甚至整个家族都鸡犬升天。
皇帝今天就给了小娥这个机会。只要把太皇太后的私生活全部上报给皇帝,那么皇帝会找机会临幸她的。
看见被惊喜砸晕的小娥满脸兴奋的样子,刘病已一点成功感都没有,只是让小娥从速返回长乐宫。
小娥没有看见,她离开之后,皇帝脸上呈现出的诡异神色。
因为刘病已想到了前皇帝刘贺。
某些时候,刘病已对刘贺是颇为同情的。
无他,两人的处境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同的:以为得到了一张大饼,结果大饼上趴着一个人。
作为一个皇帝,他很理解刘贺的无奈和愤怒。
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自己的臣子里有一个霍光。
但是刘病已并不赞同刘贺。对他那种收拢军权准备与大将军一决雌雄的做法,刘病已嗤之以鼻。
最后怎么样?狗急跳墙,甚至想与大将军生死较量。
结果被废。
现在大将军还要进一步贬低刘贺,要将他贬为一个列侯。
海昏侯。
刘病已觉得,这一切都是刘贺自找的。
身为万乘之君,怎么能让臣子摸到自己的底牌?
应该是让所有臣子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最终目标——打倒霍家。
万里江山全是朕的,谁都不容染指!
就像朕今天与陈汤谈话,因势利导,讲了很多无用的废话,只有一句话是最关键的:陈汤可以照常去长信殿。
嘿嘿,刘贺,你没做到的,朕会替你做到的。
等到朕大功告成的时候,可以把刘贺召来长安,让他看看,一个帝王,该怎样清除这种尾大不掉的臣子!
陈汤,就是唯一的线索。
刘病已与刘贺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就是自己有了妻室,对于房事之后妻子那种欲仙欲死的表情,刘病已再熟悉不过。
他当然不相信,一个妙龄女子,能够守得住空房,耐得住长乐宫的寂寞。
一旦陈汤真的秽乱后宫,那么一个打入冷宫,一个弃市。
关键是,没有了太皇太后的居高临下,自己才真正掌握了国家!
肯定不能像刘贺那样,太皇太后一道旨意,就把皇帝废黜了。
开什么玩笑?
这种悲剧,绝不可能在自己身上重演。
等到拿下了太皇太后,自己就可以用明升暗降的法子,将霍家势力一一扫除。
至于大将军本人,就看他的造化了。
还是那句话,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他要是够聪明,最好自觉一点,告老还乡,挂冠隐退,朕并不会吝惜封赏。
但如果他敢于顽抗,那么朕将毫不留情让他走向灭亡。
现在,自己在大将军面前,其实也有一些刘贺的影子:也不像一个英明的君主,更像一个随心所欲的小霸王。
刘贺是用逾越礼制的做法,让大将军对他丧失警惕。朕不会,朕是用武断的办法,让大将军以为朕也是一个昏君,然后放松对朕的警觉。
倒是那个陈汤给出的解释很有意思,说朕是什么“鞭策”,意在“取上得中”。嗯,这个解释也不错,起码将来对大将军的时候用得上。
其实朕就是一个用意:装昏君。
如果说还有其他用意,那就是通过这场战役,找出忠于自己的将军。
谁推进的最远,谁就是最坚决贯彻圣旨的人,谁就是自己将来的大司马。
想想刘贺,就觉得可笑。居然让陈汤等人去夺取军权。
你是皇帝好吧?军权就在你手中,哪个将军敢不听旨!
心里又鄙视了一番前皇帝,刘病已总算心满意足了,传旨摆驾御膳房,去享受一顿美食。
皇帝享受美食的时候,陈汤一伙人也正在推杯换盏。
大将军霍光没来,义阳侯傅介子就坐在酒席最尊贵的东向坐了。陈汤虽然是设宴的人,但也只能坐在傅介子的下首。霍禹、邓广汉、霍云、霍山还有冯奉世就依序而坐。
傅介子对陈汤倒是很有好感,酒过三巡就对大家夸奖起陈汤来。
“汤,你还这么年轻,就做了长水校尉,眼看前途无量啊,呵呵,现在像你这样有头脑的将军,可谓凤毛麟角啦。”
霍禹笑了笑:“介子所言甚是,汤,还不赶紧敬酒。”
喝酒之后,霍禹又说道:“汤,只管放心,以后有我和邓卫尉,紧急时候,都会帮你的。”
陈汤连忙致谢。
冯奉世摇摇头:“汤,咱们武将啊,还是要多在疆场立功!仆看你现在,还没个正儿八经的军功呢!”
陈汤一时间显得很是尴尬。
冯奉世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山也笑了起来:“奉世,汤现在一路高升,靠的都是钻营,哪里还要什么军功!”
霍禹止住霍山,对陈汤说道:“霍山说话口无遮拦,汤你不要见怪。不过呢,适才冯兄所言,其实也有道理。你看常惠,也是校尉,但现在已经持节前往乌孙,夹击匈奴。从现在汉匈两军交战的情况来看,估计又要凯旋而归。”
傅介子摇摇头:“常惠,那可是从苏武那时候就去了匈奴的,对匈奴情况了如指掌,所以陛下才命其持节乌孙,督促乌孙军夹击匈奴。这一点,汤可比不了。”
霍禹笑着说:“那倒也是,不过汤既然统帅数千匈奴骑兵,总该干出点什么来。”
陈汤明白这些人并无恶意,武人说话嘛,总是直来直去的。自己现在的确是靠投机钻营得来的校尉,别人不服气,也是正常的。
端着酒杯不知怎么说话。
“可是没有圣旨,陈汤也没法子啊。”
傅介子笑了笑:“怎么,汤,你还真想异域立功?要真是抛得下如花美眷,仆改日向陛下奏明你的志向,如何?”
冯奉世也点着头:“嗯,甘延寿那里,就还少个副手嘛。我倒是觉得,汤可以去做他的副手。”
霍山赶紧说:“是啊,汤没有独立领兵的经验,先做个副手,将来总有机会。”
陈汤也有些激动了。
“义阳侯满饮此杯,小弟就专等义阳侯上奏了!”
霍禹等人都高举酒杯,大家喝的更高兴了。
直到亥时,酒席才散。回到家的陈汤,都有些支持不住了。
酒的度数不算高,但架不住喝得多啊。
还好昭君娘子不错,忙着端上早就预备好的酸梅醒酒汤,又拿来热乎乎的毛巾给陈汤擦汗。
陈汤想起傅介子提到的“如花美眷”,顿时又有些难舍难分。
“昭君,义阳侯说要向陛下推荐我去甘延寿那里做个副手。今后咱们可是要分开些日子了。”
昭君笑着看看陈汤:“大丈夫四海为家,夫君倒是不必考虑妾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