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罢问候的信,差遣两个期门郎,带上这个月该给杜江兄弟的银子,立刻前往昌邑送信。
之后的陈汤,又开始琢磨自己的前途了。
想来想去,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有两个不足:不重视人情世故,政治经验不足!
现在必须立刻改正,亡羊补牢!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争取政治上的主动,那么,赶紧向皇帝上表请罪。
谢罪表里,不要为自己辩解,耍小聪明,弄不好反而惹恼了刘病已。
公道自在帝王心。
自己只需要表明心迹,主动承认错误,请求皇帝宽恕。
做臣子的嘛,多说自己不行,那才能衬托出皇帝的英明啊。
当然,请罪归请罪,自己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皇帝身上。
或者,去看望一下太皇太后?
这就很纠结了。
现在皇帝与霍家的关系非常微妙,虽未决裂,却已剑拔弩张。这种时候,自己如果去向霍光的外孙女献殷勤,会不会被皇帝认定是霍家死党,从而加重对自己的处罚?
往死里罚。
如果皇帝真的龙颜大怒,恐怕丙公也保不住自己性命。
看来,去找太皇太后,很有点自寻死路的意思。
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这两天找过的人,义阳侯傅介子,御史大夫田广明。
回忆跟他们的交谈,陈汤看见一些微弱的星光。
一会儿忐忑不安,一会儿光明无限,陈汤感觉自己就是在冰与火中间横跳,脑子越想越乱,好像快要疯狂了。
对了,还有那个该死的令史,叫什么?范章明?他真的只是泄愤才举报自己?或者说,他的身后还有人?
陈汤并不敢确定。
不过,现在自己根本没有到破案申冤的时候。
现在还是要想法子,摆脱这次的弹劾。那么,还是先上表请罪吧。
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的南征之功,应该还是能打动皇帝的。
毕竟,益州的稳定,对大汉来说太重要了。
自己只要表明心迹,皇帝很可能会予以宽宥。
主意拿定,陈汤提笔给皇帝写了一份谢罪表。
表中言辞恳切,先叙述了自己南征益州的辛苦和功绩,然后说明了自己被举报弹劾的事情,承认自己在处理一些军务时,的确有不妥之处,但绝无二心。至于“以滇王自居”,也是误解。当时只是一种权宜之计,为的是震慑姑缯和叶榆两部,实现益州的安定。而自己事后坦然返回长安,也可证明自己对汉室的忠心。
最后请求皇帝念在自己为国苦战的情分上,念在自己也是从龙旧臣,予以宽恕。
表章写好,陈汤封好火漆,准备明日一早,就派两个期门郎送到六尚的尚书。
自己当初是尚食令,跟尚书令他们都是同僚,关系接近,谢罪表交给他们,反而隐蔽而快捷。
安排好这一切,陈汤才觉得心中稍安,终于举步走出书房,去厨房吃晚饭了。
昭君的脸色不好看。
虽然不知道夫君究竟在忙些什么,但昭君只是乖巧,并非憨蠢。今天夫君的反常举动,让她清楚意识感到,有一股寒流正在铺天盖地袭来,他们这个小家,就像在滔天巨浪里的一个贝壳,似乎只有被抛到沙滩上的命运了。
她只能暗自祈祷,希望夫君的努力奏效,让自己的这个小家逃过这一劫。
晚上陪着陈汤上了大榻,昭君只是默默搂着陈汤,没有多问什么。
陈汤也没跟昭君说什么,只是在忙着思考着自己的应对步骤,每一步都仔细盘算一遍,这个家的未来前途,都在自己的脑子里,如果这次再盘算失误,这个小家就将面临灭顶之灾。
他知道,明日一早,那份谢罪表就会送到皇帝的手中,而自己的命运,也将随之起伏。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为了这个家,为了昭君,拼尽全力。
第二天早上,陈汤派了两个期门郎,将谢罪表送往六尚的尚书。他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份表章能够打动皇帝,再加上丙公的劝谏,田公和傅介子等人相助,最终让自己逃过这一劫。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陈汤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中忐忑不安。他时而想起自己在南征益州的“肥遁”,时而又担心皇帝会如何看待自己“窃居滇王”的罪责,时而又寄希望与皇帝照顾一下从龙旧臣,时而又担心傅介子和田公他们会不会帮忙?这种煎熬,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终于,夕阳西下,一天即将过去。陈汤站在门口,望着远方渐渐模糊的天际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不知道这份谢罪表是否已经送到了皇帝的手中,也不知道皇帝会作何反应。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期门郎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将军,尚书令派人来传话,说皇帝已经看了您的谢罪表,让您明日一早,按例上朝。”
陈汤闻言,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既感到一丝欣慰,因为皇帝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表章;又感到一丝紧张,因为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
按例上朝?不会是最后一次吧?
第二天一早醒来,昭君早已让吴管家准备好了早餐。虽然她什么话都没说,但陈汤心里明白,这个心灵剔透的娘子,已经预感到了很多。
陈汤刚要出门,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忽然充满了他的胸臆之中,酸楚难忍,顷刻之间,眼角又有些湿润了。
陈汤苦笑。
南征益州,多少险境,多少磨难,自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但是这两天,这种感觉却不断袭来。
何时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了?
虽然想控制自己的感情,更多地表现出一个男子汉的刚强,但陈汤终究还是抱住了娘子。
狠狠抱了一下。
转身上了乌骓马,向着未央宫而去。
陈汤不知道,孤独站在院门的昭君,此刻已经泪水潸然而下。
虽然一直不知道夫君这两天为何如此反常,但凭着女人的第六感,昭君昨天就已经清晰地感应出,一场空前的危机正在席卷向这个小家。
夫君当然清楚这个危机,而他也在竭尽全力抵抗侵袭、扞卫小家、拼命想度过危机。
昭君没有多问,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掺杂到事情里面来,并不会有助于危机的解除,反倒是一旦打乱的夫君的思考,会真的让悲剧发生。
提心吊胆的昭君返回南房,没有心思去涂脂抹粉、梳洗打扮,只是坐在春凳上默默等待着。等待着那张熟悉的笑脸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再次厚颜问自己:“猜猜为夫升了什么官?”
控制不住悲伤的昭君扑在大榻上,闻着夫君留下的男人味,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但是夫君,那可是一个不断创造神话的人,他会失败?
肯定是自己多疑了,夫君今天会平安回家,会再次笑嘻嘻地问自己,猜猜他升了什么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