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朱红色的马车缓缓行驶在长麟街上,马车车身以漆艺精心涂抹,车身三面绘着麒麟瑞兽,两爪前抬,
似在与车顶木雕云头上垂下的金红流苏嬉戏,威风又憨态可掬。
精心打磨的车辕上,包着精致的云纹金层,马车足够宽,牵头两匹威风的夜照玉狮子,
戴着镶有各色宝石的鞍辔,这番装扮的马车,一看就知道,里面坐着的人非富即贵,
是以,附近行走的人,皆是早早让开了路,生怕冲撞了贵人。
这是顾夫人作为侯府夫人出行的马车规格,轻快的马蹄声逐渐放慢,马车在一处书肆附近停了下来。
先下来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她披着一件大红色的狐裘披风,遮住了里面的衣物,
但是在披风下缘,可以看到褶裙绣着嬉戏麋鹿的底澜,麋鹿绣的栩栩如生,
随着女子踏着下马凳的步幅,在林间穿梭跳跃。
前几日在云宅门口围观过的人,立刻就认出来,这就是那首辅公子的议亲对象,一瞬间就艳压了京城所有美人的云宛。
云宛发式和上次所见差异不大,不过头上的白玉簪换成了赤玉双步摇,发间多嵌了两只赤珠小簪,整体上端庄,却又不失活泼。
云宛在地上站稳,回身去扶缓缓走下车的顾夫人,
顾夫人身披绛紫色的貂裘披风,颈间卧兔儿牢牢挡住外面森冷的寒气。
她对着云宛微微一笑,扶着云宛的手,往前走去。
“噫,本公子没有看错,还真的是我们南倚偷跑出来的圣女,柳芸娘啊!”
一名男子头戴银箍锦缎帽饰,身披兽裘,左衽将裘衣的尾端收到腰间,一看就不是京城本地人士。
他抱着双臂冲着前方的云宛和顾夫人说话,但对方完全不理会他,
他立刻气急,快走两步上去欲拉住云宛的手臂,谁知被云宛一招就缴了他的双手,背在身后。
男子吃痛,大喊大叫,
“恬不知耻的圣女偷跑出来,还当街打人,你信不信我把你以前那些肮脏龌龊事,全都给你宣扬出来。”
云宛眸色冷淡,和旁边的顾夫人互视一眼,冷哼一声,
“南倚圣女?”
那男子声音更高,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似的,
“对,就是你,柳芸娘!你这个肮脏龌龊的南倚圣女,
接受仪式和无数族中男子交合,获得上神神力以后,却不利用身上的神力造福南倚,反而遁逃出族,
我就是族老门派出来寻找你的,没想到你竟然打扮的这么妖艳,在京城大摇大摆的出街!赶快给我回去赎罪去!”
世间什么事最引人注意?又有什么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毁掉一个清白的女子?
那必然是女子的桃色晦事。
倘若这名女子还艳若桃李,本就是难以求得的世间佳人,
那便有更多的人会一起伸出脏污的手,竭力将这女子拉下来染黑,然后证明这女子的假清高,真放浪,
他们会义正辞严的说,“我没有求得她,是因为看不上这种伤风败俗的人。”
以此卑鄙的抬高自己那点无人在意的尊严。
就如现在,这素不相识的男子几句话,周围听到的百姓已经可以在大脑中自行演绎出一部极度香艳的大戏了,
更何况还是眼前如此貌美的女子,他们看着云宛的眼色,已经染上了厚厚的淫靡之色。
云宛冷眼瞟了一眼周围,面色丝毫不慌,声音也更加冷肃,
“南倚?且不说你这身南倚行头就有问题,你的长相端正,皮肤偏白,
最多也就是个中原长相,却顶着南倚的身份,来诬陷本姑娘,
你觉得这里有多少能让你骗到的傻子?”
那男子想要反驳,听到云宛的“长相端正”几个字,又觉得云宛说的没什么问题,
但他绝口不承认自己是诬陷云宛,
“你这张脸在整个南倚都有名,族中所有男子都想要主动献身,助你获得神力,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可是睡遍了南倚的柳芸娘啊——”
云宛手上一用力,男子的双手就被在背后折断了,被云宛扔在地上,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此时跟在男子身后的四个随从模样的人,才小心翼翼的跑过去,将那倒地的男子扶了起来。
男子胳膊断了,嘴上不依不饶,口中依旧秽语不断,
云宛将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冲着男子身上一弹,瞬间男子失去了声音,
只见其张口,不闻其声音,污言秽语也一下子消失了。
云宛走到男子身边,方才沉着开口
“本姑娘话还没有说完呢!”
“南倚族的男装,你穿错了!连自己族中的衣服都能穿错,你说说,到底是你这南倚族的人是假的呢?还是你口中的我这个南倚圣女是假的呢?”
男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明明是按照正确的方式穿的,怎么可能出问题,
立时察觉云宛是在诈自己,怒从心起,叫身边的仆从快点抓住云宛,
但是刚才见过云宛身手的四个随从并不敢动,其中一人磕磕巴巴的开口道,
“我们……我们公子当然是真的南倚族人,我们南倚人就是这么穿的!”
周围围观的人,开始给男子说话,
“噫,我记得宛山札记上,南倚人的男子就是这样的打扮呀,怎么会错呢?”
“对啊,宛山先生多年游历各国,记述各地的秘闻秘事,和风土人情,
他书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深入当地调查出来的,这在很多地方都有佐证的。”
“对呀,宛山先生上一本札记最后的预告页上就是这样画的,说是下一本书要详细讲解南倚的秘事呢,
我今日特地早起来排队买书,就是想要看南倚有什么秘事呢。”
“姑娘,他这打扮没有错,你还是讲讲你做圣女时候的趣事吧!”
那人语气立时变得猥琐,云宛脚下瞬移,他声音刚刚落下,脸上已经挨上了云宛的巴掌,
“你……你你你……”
他猝不及防,一口血沫吐出,连带着两颗大牙也一起掉落地上,那人顿时傻眼。
“污言秽语,大臻重视礼义廉耻,你倒是当街宣淫!送你见官也是轻的!”
话音刚落,顾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玉清,玉清立时走过去将那人带走往京兆府扭送去。
周围人看到,顿时不敢再口花花,纷纷闭上了嘴。
“他这身打扮,是南倚圣子的打扮,圣子和圣女在南倚乃是他们世代相传的神祭,
圣子圣女四岁入选,到十三岁长成之,便将其封在瓮中,倒入胶油,供于神坛,
在神坛上摆放七日七夜后,将瓮打碎,胶油流出,里面的圣子圣女便会被永远定型,
成为侍奉在神侧的神使。
圣子圣女三年一换,因为胶油定型的尸身只能维持三年不腐,此时边会换上新的圣子圣女,如此往复。
圣子圣女的穿着,凡人不可以模仿,也不敢模仿,轻者被处死,重者,全家被沉塘。”
另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书局走出来,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本书册,说完话,眼中似有星光闪动。
“诶呦,姑娘,这故事怎么这么吓人啊?你从哪里看来的?南倚只听过圣女荒淫的故事,可没有听过什么圣子的故事啊!”
刚刚过来的女子走到云宛身旁,先是看了一眼云宛,方才将目光转向众人,
“圣女故事盛行,是因为南倚男子在圣女未长成之前常常去偷圣女,
族老为了叫那些男子断了想法,便将污秽的故事套在圣女身上。
此后圣女再未丢失,但是这圣女的污秽韵事却因此传了出来,
甚至连大臻和周围他国都十分风靡,自此,圣女成为各国污秽的代名词。
但,宛山先生在最新的一本《宛山札记之南倚秘闻》中,将这些事情全都详细的记述出来,
希望借此,能够还那些可怜的圣女一个干净的名声。”
“真的?”
人群中不敢相信的人居多,少女没有答话,直接将手中刚刚买到的书籍展示给大家,
随后看着云宛,一双盈盈亮的水眸中,闪着细碎的光点,似渴望,又似崇拜。
众人面面相觑几眼,终于相信这是宛山先生写的,便不再怀疑少女口中事情的真实性,
转而开始纷纷谴责南倚族老的卑劣,那忿忿之声,仿佛之前津津有味的听那假冒的南倚男子污言秽语的,并不是他们本人似的。
云宛要说的话,眼前的女孩子已经替自己说完,她转而将目标转回那假冒的南倚男子身上,
“你穿着圣子的衣服出现在这里,到底是真的不怕死呢?还是无知呢?”
云宛早已将男子的哑穴解开,他此时却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哦,本姑娘知道了,你是按照《宛山札记》上面画出来的衣服穿的,
但是因为只是预告篇,并没有具体的文字描述,便以为那就是南倚普通男子的打扮了是吧?”
男子此时失去舆论的优势,立时叫自己的随从带自己离开,不过,顾夫人早已经安排了人,将那男子几人堵在了中间,
“哼,侮辱我女儿名声,今日就叫你知道,敢信口开河的下场!”
“勿脏了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