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虽不比喜都热闹,但过年节时的烟花爆竹一样也不少,屋内红烛泣泪,帷帐轻摇,屋外烟花漫天,流萤昭昭,间杂着传来两个孩子的询问声,似在追问先生去哪了,说好的带他们一起去街上买糖人和福灯呢?
管家慈爱笑笑将二人往将军府外头带:“将军和夫人有要事相商,老奴带你们去买全陵州最甜的糖人,如何?”
一大两小笑闹着,声音渐远,邵茹烟闻声这才想起答应了孩子的事,推开萧慕气息不稳道:“我还要带他们买糖人去呢……”
萧慕不理,抓住抵在自己胸前的手往上提,固定在床头不满道:“你倒是会一心二用,这也能分心?该罚。”说着一使力,汗顺着颌角滴落。
“哎!你——”邵茹烟气急,眼角都红了,不知道自己挨的哪门子罚。
这边萧慕动作不停嘴也不闲着:“糖人有什么好买的,再甜的糖人……”他压低身子凑近了邵茹烟耳边轻叹,“也不如夫人甜。”
邵茹烟没想到萧慕这么能说胡话,合着之前躲着她的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都是假的,她想挤兑人几句,声音却不受自己控制,欲哭无泪,也只能跟着萧慕一起颠簸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歇,四下里都静悄悄的,她恍惚间听见萧慕问:“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说……邵氏女总是要嫁给萧家郎的。”
邵茹烟自然听过,若非阴差阳错嫁到了陵州,她无非也是深宫怨闺。她不明白萧慕为何这么问,只以为他介怀自己之前东宫备选太子嫔妃的身份。
“你介意这个?”
萧慕轻笑一声将人搂紧了说:“我介意这个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若你真的嫁给了萧氏郎,当如何?”
“……如何?”邵茹烟脑子还懵着,她被折腾狠了有些困,是以没有马上发现萧慕言语中的蛛丝马迹,只说,“自然是没有现在舒心自在,只能闷在宫里喂鸟、赏花……”她越说声音越低,几乎就要睡着了。
萧慕将下巴抵在怀中人头顶,眉头紧锁,他心里又满又空,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若有朝一日要你再入都城皇宫,你可愿意?”
邵茹烟翻过身,整张脸都埋在萧慕胸口,手也搂过萧慕的腰,放在他背上轻抚那一道道伤疤,咕哝道:“我要跟你在一起……哪也不去……”
睡意渐浓,她没听见萧慕回她好还是不好,只觉梦里有人长叹一声紧抱着她,在冬夜里分外温暖。
……
“……我哪也不去!”
“不是?哎哟我的主子,咱得回家啊,夫人还跟酒楼等着呢!”
严岐从后试图将严睦方拖拽起来,可是醉酒的人就似一滩烂泥,半分力气也无,严岐使了牛劲也扶不起来。
另一边萧勤也没好到哪去,直接脸朝下醉死在了桌上,严岐招呼门外的锦衣卫进来问:“轿子都备好了吗?”
来人称是,严岐一个顾不了俩,又吩咐:“别回宫里了,被嘴碎的宫人看见传出去,免不了又要遭老头子们一顿数落,送勤王府去吧,仔细点儿守着。”
“是。”
严岐一个头两个大,萧勤醉死了倒是好解决,自家主子这种尚且清醒的最是难弄,严岐叫人上了壶浓茶,以下犯上的硬灌了两杯进去,严睦方晃晃脑子还是不甚清醒的样子:“严岐?”
“哟,认人啦主子?认人了那咱回家吧?”
没成想严睦方还是不买账,指着严岐问:“辰……辰昭呢?”
“您还好意思问夫——”
“叫她来接我,辰昭不来,我……哪也不去。”
“……”
严岐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感觉天都塌了,他是没见过严睦方喝这么多酒的,也许是从前大局未定,人一直绷着弦,如今同仁帝已死,萧勤登上皇座,萧弘又在狱中,他也难能松口气。可是一想到严睦方和萧勤是怎么喝成这副醉样的,严岐就觉得嘴角抽搐。
劝也劝不动,拖也拖不走,没办法严岐只能去酒楼找洛悠然,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洛悠然也觉得在月戎面前有些丢人失礼,只好约定下次自己做东,在月戎回乌尔族之前再见一面。
走前却被月戎拦下:“严夫人穿成这样去柳燕楼不太好吧,街上人多眼杂,还是穿我的吧。”
“多谢。”
二人换了衣裳,月戎身量比洛悠然高,衣服穿着也长些,洛悠然提着衣摆进门时,严睦方正趴在桌上睡觉。
屋内酒气熏天,洛悠然燃了熏香,又将窗子打开,她怕严睦方着凉,便将大氅仔细给人批好了,这才得出功夫问严岐:“怎么喝这样多?”
严岐呵呵一笑道:“说来话长……”
严睦方和萧勤谈完萧弘一事后,便谁也不吭声,只一杯接一杯喝闷酒,严睦方喝得急了,酒盅掼在桌上时声音有些响,萧勤瞬间仿佛抓到了他什么天大的把柄,将手里的酒也一饮而尽哼道:“你有什么不满的!”
严睦方酒气上头,对他突如其来的质问也感到冒犯,皱着眉语气不佳,也忘了君臣之仪,说:“我没有。”
“我说你有你就是有!”萧勤也来了劲,“你这是欺君!朕、朕要治你的罪!”
严睦方也不知怎么想的,冷哼一声不接话,只是又喝了一杯酒。
萧勤似是被他挑衅到了,瞪大了眼睛道:“好啊你济安,你竟然瞧不起我!”转瞬又委屈起来,话语中都带着哭腔,“是!我就是你任凭你差遣的一枚小小棋子,哪轮得到我治你的罪,我是生是死,还不是在你一念之间……我……我怎么这么惨啊!”说着说着竟真哭了起来。
严岐在门外听见,眉毛揪得一高一低,表情实在好看,在萧勤说更多之前,连忙将其他锦衣卫都赶到了楼下,只留他自己一个人守着门。就在他以为严睦方会唤他进去把醉酒的萧勤送回家的时候,只听屋里的严睦方轻笑一声说:“比惨?你哪有我惨。”说着又灌进一杯酒。
萧勤不服气:“我比你惨,我爹为了你连我都不要了。”说完仰头又是一杯。
严睦方紧追不舍跟了一杯:“还是我惨,兄弟,爱人,我谁都留不住。”
萧勤:“我惨……”
严睦方:“我……”
把酒夜谈一来二去竟成了比惨大会,一杯接一杯,喝到最后谁也没争出个高下来。
洛悠然听了也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好似被这二人蠢到了,她吩咐严岐出去备马车,自己担当叫醒严睦方的重任。
她推推严睦方的肩膀,轻唤了两声济安,严睦方迷蒙中听见,咕哝着应了,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只闻见满屋的杏仁味。
洛悠然见人醒了,屋内酒味也散得差不多,便走到窗边关窗,严睦方视线一直跟着她动,这身装扮的洛悠然和熟悉的味道,让他不禁想起回忆里的初见。
他腾地起身走到窗边将人一把拉过来,洛悠然反应不及,慌乱抬头看他。
只见严睦方竟笑得有些得意:“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