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担心沈昭宁的病情,终究去了春芜苑。
“紫苏姑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温凉的目光好似穿透了虚掩的房门,追随着那个缥缈如烟的女子。
紫苏莞尔,“奴婢怎敢劳烦表少爷?今日您帮了大夫人,便是奴婢的恩人,奴婢必定涌泉相报……”
“我只是把凑巧听见的告诉大爷罢了。”
陆湛看见她的头脸、手臂、身上有不少伤,猜想在这儿发生的那场混战一定很激烈,“你和你家大夫人好好歇着,我先告辞了。”
屋里却传出一道轻弱微凉的声音:“请表少爷进来一叙。”
别说他了,就连紫苏也是吃惊不小。
她摆手请他进屋,示意冬香和紫叶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陆湛进房,看见外间没人,便把目光转向寝房。
桃花流水细绢曲屏映出一道轻淡的人影。
她应该是坐在桌前。
“大夫人,你怎么又起来了?快躺着吧。”
紫苏愁容满面,恨不得把她锁在床榻,不让她起来。
沈昭宁轻缓地眨眸,“无妨。表少爷,今日多谢了,日后必定报答。”
“大夫人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陆湛想着她应该还没缝制新的花包,但不想她过于劳累,再等几日也无妨。
“那两个新来不久的护院,是你授意他们这么说的吧?”
“大夫人高估我了,我哪有那本事?”
“方才回来时,我看见那两个新来的护院在附近巡视。”
沈昭宁才说了几句,便觉得心慌气促,浑身无力,“他们的手有薄茧,应该是常年握刀剑……他们腿脚有力,下盘沉稳,气息更是不同于寻常的护院……倒是跟表少爷一样,武艺不俗。”
陆湛的心海掀起千层浪,失笑道:“大夫人慧眼如炬,倒是我自作聪明了。”
“你并非游手好闲的纨绔,想必在做正经的事……你的秘密跟我无关,我也不会传扬出去,但你为什么帮我?那两个护院是你安插进来的吧?”
“大夫人所说的,我不否认。”他温润道,“大爷宠妾灭妻,对大夫人做了不少让世间男人所不齿的事,我看不过眼。姑母说,但凡力所能及的,能帮就帮,就当作是维护陆家的名声。”
“如此,多谢了。”沈昭宁承了他这份情义,日后总有报答的时机。
“那两个护院叫江笑、江虎,是我早年搭救过性命的一对兄弟,身手粗劣,但人靠谱。若大夫人用得着他们,尽管吩咐他们办事。”
“好。”
沈昭宁呛咳着,咳了好一会儿。
陆湛飞扬入鬓的剑眉担心地拧起来,拳头攥紧了,松开,又攥紧,又松开……
如此反复了三五次。
直至咳声没了,他才悄然离去。
紫苏伺候沈昭宁喝了茶水,把她扶到床榻躺下。
“大夫人,好些了吗?”紫苏帮她拭去眼角的泪意,咳嗽引发的泪水。
“没事了。”沈昭宁轻软道,“你受伤了,快去歇着吧,”
“没人伺候你,我怎么能放心?”
“冬香和紫叶,你觉得如何?”
“她们年纪不大,但手脚麻利,脑子转得快,学得快。”紫苏含笑夸赞,“今日奴婢和她们一起暴揍三爷两次,她们揍得比我还要狠,太痛快了!”
“若你觉得她们不错,可以跟她们轮流守夜。”
沈昭宁心疼紫苏,紫苏不是铁打的,需要歇息。
至于江笑、江虎,表少爷的人想必是不会差的。
她的确很需要自己的人,才不至于孤立无援,任人欺打。
……
白马寺每年都会举办四次大法会,勋贵望族家的女眷、贵公子都会去观瞻、祈福。
沈昭宁还是郡主的时候,经常陪母亲和皇祖母去参加大法会。
只是这几年,她从未去过。
如今她咳疾未愈,身子虚弱,估计连白马寺的山门都爬不上去。
紫苏力劝她不要去,但她想为皇祖母和母亲祈福。
终究,她决定在春芜苑安生静养几日。
三日后,沈昭宁和紫苏终于缝制了十几个花包。
她决定亲自送去给二老夫人,以表尊重。
前些年,陆家败落得不成样子,一大家子都挤在祖宅里。
五年前沈昭宁嫁进来,陆正涵迫不及待地拿了她嫁妆里的一万三千两,买下这座宽敞气派的大宅院。
隔壁的老破小祖宅便给二老爷一家住了,也就此分了家。
两座宅院之间,有一圆洞小门连接。
陆湛从府门进来请安后,便从西边小门回去。
沈昭宁从西边小门前去,却在小门的附近遇到陆湛。
陆湛的心猛地跳起来,拱手一礼,“大夫人这是……”
“我和紫苏缝制了十几个花包,这就给二老夫人送去。”她莞尔说着。
“赶巧了,姑母去看望一位老姐妹,晚点才回来。”陆湛面不改色地扯谎,反正姑母身子不适,不太愿意见人。
“表少爷拿回去也是一样的。”紫苏欢快地把竹篮递过去。
大夫人身子骨弱,就应该多歇歇,跑来跑去的多累呀。
他接过竹篮,拿起一只绣工精细的花包问道:“这是紫苏姑娘缝制的吧?”
她笑道:“是奴婢缝制的,大夫人亲手缝制了三只。”
她不愿大夫人劳心费神,说了好几次,但大夫人总是不听话,偷偷地缝制。
陆湛没有问大夫人缝制了哪三只花包,沉朗的语声含着三分笑意,“我代姑母谢过大夫人和紫苏姑娘。”
他看着她们走远了,这才转身往回走,深沉的黑眸盈满了细碎的笑意。
大手从竹篮里精准地拿出一只绣工粗糙的缃色花包。
只绣着一朵不怎么好看的花。
辛夷!
是辛夷!
跟他共患难三日三夜的小姑娘灵灵,挂在腰间的花包装着辛夷花。
陆湛俊美的脸庞洋溢着狂喜的微笑,大夫人应该就是当年的灵灵。
他闻着花包散发出来的香气,四肢百骸都充斥着喜悦与热切。
然后,他把三只绣工一致的花包塞到衣襟里。
好似这是世所罕见的珍宝,他要珍藏一辈子。
可是,他想到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大夫人嫁进陆家五年,饱受欺辱整整五年,他才认出她。
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遭受欺辱与苦难,整整五年!
一瞬间,陆湛无法原谅自己眼瞎,心痛如刀绞。
此后余生,大夫人的平安喜乐,他来护!
陆清雪躲在隐蔽的角落,看见沈昭宁和陆湛言笑晏晏的一幕。
这对狗男女在此幽会,私相授受!
怪不得他替那贱人挨打!
那贱人回府没几日,这么快就勾搭上陆湛,必定是耐不住寂寞想男人了。
下贱胚子!
陆清雪在祠堂跪得身上哪哪儿都疼,又憋屈又烦闷,偷偷地溜出来走走。
没想到,老天爷让她发现了一个足以弄死那贱人的秘密。
倘若阿兄知道那贱人不知廉耻地勾引男人,必定怒火中烧地把她大卸八块。
这边,沈昭宁刚回到春芜苑,紫叶面色沉重地汇报。
“二夫人对春歇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