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铭勉力振作之后,双手撑在她的身侧,用猩红的双眸危险地注视着她,声音嘶哑地道,
“很难受吧?只要你都招了,就不用再受苦了,否则,我还要再灌你一碗!”
他实在无法接受,他最爱的人,是敌国的细作,让他兵败,让全天下看了他的笑话。
他必须要狠下心来!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不想受苦就赶快招供!”
一声声震碎耳膜的嘶哑逼供声音入耳,苏苡安也在心里问自己:
我是谁……我是谁……
彼时,药物带来的身体极寒,激醒了苏苡安脑海最深处的记忆。
她好像回到了生长的北幽,那个一年有半年是冬季的国度。
一片混沌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许多声音叫她护国公主。
一群粗犷老爷们的声音交错中,夹杂着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叫她遥迦。
还有一个清脆的童子音,叫她皇姐……
在药物的作用下,许许多多的记忆碎片,在苏苡安的脑海里浮现,拼接,有关这具身体的记忆越来越多了。
她突然有了一个认知:
我是独孤遥迦,北幽的护国公主,北幽帝的皇姐。
我十三岁掌军玄铁营,为北幽开疆拓土,杀伐果断,心坚如铁。
你怎么可能从我的嘴里拷问出东西?
一个字都别想!
渐渐地,身体的极寒,让她想起来自己痛苦地在雪地里艰难爬行的情景。
当时,她好像是要去刺杀倒在雪地里的镇北王。
可是,她身子实在不爽利,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爬。
她好像中毒了……
至于为何会中毒,中什么毒,她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她当时半路吐血,鲜血喷在雪地上,就好像是一片绽放的红梅,然后……
然后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有刺杀死对头成功吗?
一点都不知道了……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
萧北铭的狂吼呐喊,打断了苏苡安脑海里的记忆拼接。
求知欲迫使她眯起眼睛,努力凝神,眼前影影绰绰的男人,逐渐模样清晰起来了:
是镇北王啊!
原来,我没有杀他成功,难道,我被他俘虏了吗?
苏苡安四肢动弹不得,只能微微转头,迷茫的眼神扫视了周遭:
金丝幔帐的拔步床,富丽堂皇的宫殿……
这里可不是拷问俘虏的牢房……
这是哪里……
彼时,苏苡安的脑仁痛得要炸了,两种记忆在脑海里疯狂碰撞交汇,融会贯通,倏尔,她又想起来了。
我不是独孤遥迦!我不是护国公主!
我是苏苡安,我是个特工,我穿越到了她的身上而已!
原来,我穿越的原主,不是毁容沉塘的苏家姑娘,而是在雪地里毒发身亡的北幽的护国公主。
我来这个世界,比我认知的还要早……当时,是怎么回事来着……
她头疼得很,那些记忆碎片太零散了,她一时间拼接不出来护国公主短暂的一生。
只是,看着眼前红着眼眶,发疯一样嘶吼质问他的男人,让她笑了出来,从唇角微勾,直到笑出了声:
他还真没冤枉我,我真的是个细作,还是他此生最想杀死的敌人……
这也太好笑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很想笑啊。
此情此景,萧北铭被她笑得有些发毛,横眉竖眼地质问,
“你在笑什么?”
彼时,苏苡安的头脑已经从药物的摧残中清醒了过来,她双眸氤氲出了眼泪,笑容变得凄凉又苦涩,满是真情实感地哽咽道,
“萧北铭,我可怜你,真的,从来没有哪一刻,让我觉得你如此可怜。”
站在萧北铭的立场来说,他最仇恨的敌人成功潜伏到了他的身边,对他骗色骗心,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天下,还有比这更操蛋的事吗……
萧北铭眼眸震颤,声音颤抖又嘶哑,
“你可怜我什么?”
“我可怜你……”
苏苡安话锋一转,求生的本能让她又开启了攻心之路,
“我可怜你眼盲心瞎,脑子笨,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笨的人。
别人几句挑唆,你就要拷问和你携手并肩,从艰难险阻中一起走过来的媳妇。
我也是个可怜虫。
我们过去的一切苦涩或甜蜜,都被你说成了细作的手段。
我承认,我是有一些小聪明,但是,我从来没有用我的小聪明主动害过任何人。
我只是受到了欺负和不公,才加倍还回去而已。
明明以我的本事,在哪里都可以生活得很好,却偏偏要选择扶植一个冰冷的帝王。
我在自信什么啊?
天下的帝王都是多疑无情之人,我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成为那个特例……”
苏苡安边说边哭,哭得肩膀都颤抖起来,美人垂泪,一脸哀戚简直痛不欲生,让人觉得,这天下找不到比她还可怜的人了,她哭这么惨,一定是全天下对不起她。
萧北铭回忆起他们的过往种种,也是心痛如刀绞,泪如雨下。
乌二一看皇上这状态,好像又要被哭服了。
这可不好啊。
女细作惯会用美人计!
“皇上,你嗓子有些哑了,出去喝口茶吧?”
萧北铭双眸一阖,浓密的睫羽夹断了两行泪水,痛苦又不忍地看了苏苡安一眼,迈着沉重的脚步,转身摇摇晃晃地出了寝殿。
乌二把皇上搀扶去了自己的房间,给他倒了一杯桌子上的凉茶水。
萧北铭已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滴水未进,由于上火和彻夜的时候,嗓子已经肿了起来,干哑疼痛得如同火烧,一杯凉茶下去,总算好受了一些。
他又连续喝了几杯,才镇定下来,问乌二,
“你怎么看?”
乌二也是忙活了两天两夜没顾得上吃饭睡觉,彼时,给自己灌了几杯凉水提神,抿了抿干裂的唇,才说道,
“皇上,以往,我给别人用真话药水的时候,一个日夜,他们都双瞳无神,招供的时候,如同喃喃呓语。
而她,天亮之前眼睛还不能聚光,是中药的症状。
然而,她却是一声不吭,疼也不喊,说明她怕开口会不自觉地招供,是她在用意志力和药效对抗。
可天亮的时候,她的眼神就聚起来了,说话嘴皮子还那么溜。
这药是她配的,我合理怀疑,她从前喝过此药,她有抗药性,药物到天亮的时候,对她就失效了。
故而,我觉得,她方才说的那番话,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