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许久未见了。”
良久，邵宁昭才道。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招呼，却与从前隔了数载光阴，她也面目全非。
祁君茂却半分异样的目光也无，与她闲话，“账目繁杂，若是有烦难之处，可以找钱管事。”
钱文君，邵宁昭立刻在脑子里将他说的这人对上号。
是罕见的在袁司长手下做事，却没脏手的一个管事，如今与宋管事一同负责司计部诸事。
祁君茂就这么把他的人手暴露了？
这举动想来便觉儿戏，邵宁昭眼中难免带上狐疑。
她自认与祁君茂交情不深，真要细究，也是多年前的旧事，也值得对方这么信任她吗？
祁君茂看出她的不解，视线从秦霖身上扫过，没做解释。
他留在这里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就静静坐在位置上，安静得邵宁昭几乎忘了这人的存在。
“王爷，军营——”
王府亲卫快步入内，看见厅里其他两人之后瞬间止住言语。
邵宁昭从账目中抬头，才发觉他还在旁边坐着。
“王爷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祁君茂分明没什么表情，邵宁昭却鬼使神差地，从他脸上看出些并不明显的不情愿。
“才在这儿躲个清闲，你们倒是会找人。”
门口也有司计部的人跟过来看情况，他这话一出，倒解释了为何会在偏厅留这么久。
亲卫讷讷两声，又说：“军营送了信过来，事情要紧，属下不敢耽搁。”
祁君茂本也不是责备，拍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跟着走了。
人虽离开，邵宁昭却总觉得那股清淡的药味还在鼻尖萦绕。
祁君茂看着并无不适，身上怎么会染着药味儿呢？
思绪游离一瞬，邵宁昭很快回神，将心思放在了眼前的账目上。
“这位就是宁昭公主？”
一个宫女未经通传就走了进来，怀里抱着几卷册子。
看着就来者不善。
邵宁昭一看这阵仗，岂能不知是哪里来的人。
“正是，姑娘想必是翠华宫的，账本给我就好。”
说着，她伸手去接。
对方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眼底带着轻蔑，“我家娘娘说了，公主一接手司计部的事，马上就找到我们，这账本交给您，她不放心。”
“那萱妃娘娘要如何？”
邵宁昭也不恼，好脾气地问。
“自然是将账本交给秦大人，奴婢也在此看着，等秦大人核查之后立即带回去。”
宫女翻了个白眼，走到秦霖面前却还算客气，“秦大人，这便是宁昭公主让人去要的账目，您请过目。”
秦霖没直接应下，先看邵宁昭的反应。
“既是萱妃娘娘的意思，那就有劳秦大人了。”邵宁昭柔声道。
秦霖于是搁下手中整理到一般的账目，先拿过翠华宫的，又到邵宁昭那边取了有问题的账本，两相比对。
那宫女目光炯炯地盯着，女主也不自讨没趣，垂首翻阅其他账目，不时在纸上圈画几笔。
日暮西沉，秦霖才从账目中抽离。
“翠华宫的账目一切都很清楚，没什么问题，只有留在司计部的账目有误。”
银子从司计部库房取出，却并未送入翠华宫。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例两例，秦霖单是整理，就写了两页纸。
有些是两边的数目对不上，日期和款项的用途一致，有些完全就是杜撰出来，翠华宫的账册上并未记载。
这么简单的手段，竟然把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秦霖整理的账目，交还给宫女，“翠华宫并无问题，烦请姑娘回去后同萱妃娘娘说上一声，在这边的事情忙完，下官与宁昭公主上门赔礼。”
“借阅账目也并非是疑心娘娘，实在是职责所在，多有搅扰了。”
“算不得打搅，还要多谢秦大人还我们翠华宫上下清白，若是真让人以为我们也掺和进了这摊子事，娘娘少不得要受人非议。”
宫女话有所指，抱着账本便走了。
邵宁昭面色如常，好像完全没听出刚才那番话是在指桑骂槐。
秦霖安慰的话在舌尖绕了又绕，最终还是低头去做自己的事。
不多时，皇后身边就来了人。
“宁昭公主，皇后娘娘召您过去一趟。”
“可有说是何事？”
邵宁昭账册还有两页就能看完，想着要是不着急的话就迟些再去。
嬷嬷面露难色，“请公主即刻就去，娘娘心情不太好，要是再耽搁了时辰……”
“我这就去。”
邵宁昭本也只是试试，并不强求，在账册上做了标记就跟着嬷嬷离开。
到凤仪宫时，皇后板着脸坐在主位，暖阁里的丫鬟个个低着头，一看便知形势不妙。
邵宁昭目不斜视，屈膝行礼。
“宁昭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万安？”
皇后哼笑一声，十足的不悦，“接风宴上，本宫原本就不同意把这差事交给你，现在这才过了多久，宣妃的人就跑到本宫面前来告状。”
“说宁昭公主好大的派头，查账竟还查到了别人宫里，让太子遣人去要账册。”
原来如此。
邵宁昭听着训斥，心里却安定了些。
只要不是别的什么事情，她就说得清。
“司计部的账目出入太多，宁昭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如今账目已经核查完毕，交还翠华宫了，我——”
“你可知道名声对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皇后打断邵宁昭的话。
“你大可说自己是职责所在，可这事将太子牵连进去，你让前朝后宫如何议论？”
原来是为了太子。
邵宁昭喉间一痒，低低咳了两声。
皇后此番召她前来，不是这事会对萱妃的名声有什么影响，也不是知道她做这事会得罪人。
是因为她将太子牵连其中。
太子身份尊贵，名声不能有半点损毁。
“以为你如今性子沉稳了，没想到还是这样毛毛躁躁，急功近利，本宫会跟陛下说，后面的事情不必你再插手。”
皇后一锤定音，甚至没给邵宁昭选择的余地。
“娘娘三思！”
邵宁昭心绪一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拿定了主意，“陛下金口玉言，若是在这事上朝令夕改，难免有损君威。”
“太子殿下交给我的事情也只有核准账目一项，现在已接近尾声，您不如等我做完这一项，之后再不让太子殿下安排其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