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窗棂积雪突然簌簌滑落。画中忽然漫出一阵烟雾,他凝结成实体时玄色衣摆还沾着山水画的青绿颜料:“她是不是——昨晚看雪受了风?”
吴阿姨突然压低声音:“不只是看雪,小姐昨晚好像还在雪中躺了很久,我今早去收拾屋子,小姐昨天的裙子竟然全湿了,上面还有泥土,我当时刚要走,忽然听到小姐在喊头痛,进去一摸她额头,果然是发烧了,我赶忙拿了药……”
看样子恨不得把早上发生的所有事都重复一遍,但话刚说一半,眼前鬼影便飘散在了原地。
破奴飘到钟艾卧室,却看到鹅绒被叠得方正如砚台,床头的《渊海子平》还夹着鎏金书签。钟艾居然不在床上?他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对钟艾的了解。
吴阿姨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哎呀破奴神,您没听完我的话啊,小姐的朋友来算命,她现在在会客厅呢。”
破奴闻言,也来不及回应,再次消失在了原地,徒留吴阿姨在院门外嘟囔:听没听到啊……不远处,几个扫雪佣人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竹扫帚在雪地上划出凌乱痕迹。
会客厅中。
会客厅中,暖炉熏着苏合香。钟艾头上贴着卡通兔子退烧贴,手里还拿着瓶冰可乐贴在了脸上,正拿着朱砂笔在纸上批八字。她今天穿了件黑色厚棉衬衫,领口别着珍珠母贝胸针,外面套了件针织衫,针织衫外面,还披着个羊绒披肩,下身则是一件简单的黑牛仔裤。
但不管添了多少件衣服,她还是觉得很冷。
“钟小姐,我早上真的是随口说的,你要不还是去休息吧……改天再说也可以的。”齐焕牛仔外套里露出刻意熨烫过的衬衫领,马丁靴鞋带系着规整的双结。他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目光落在她被朱砂染红的拇指指甲上。
齐焕难得放假,他的眼睛落在钟艾身影上时,泛起一层旁人难以察觉的温柔。
但他脑子里不时回想起昨晚的闹剧,脸上的尴尬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昨天他同学聚会喝酒到深夜,竟就借着酒意给钟艾发了消息,消息内容是——钟小姐,我一直想算命,请问能不能给我留个时间。
发完后他便呼呼大睡,早上起来懊悔万分,恨不能给钟艾写个万字检讨来换钟艾对自己别掉印象分。
谁知道钟艾居然回复了自己:中午来宅子里,我帮你算。
得到这条回复,他花了一整个上午来捯饬自己,光是衣服就换了十几套——可是现在坐在这才发现,他翻遍衣柜选出的“休闲穿搭“,此刻在满室古玩字画间显得格格不入。
茶盏突然溢出白雾。
钟艾缩了缩脖子:“如果真有事,我不可能约你的,别担心啦~”她的手一刻没停,羊绒披肩滑落半肩浑然不觉。
她伸手去够砚台时,袖口露出昨晚雪地躺卧时擦破的伤口,结着暗红的痂。
齐焕是20分钟前到达的会客厅,他被院里的佣人引进门安排坐下时,再次被钟宅的奢侈震撼了一次,黄花梨博古架上,唐代三足蟾蜍香炉正吐着袅袅青烟,明代青花瓷瓶插着枯荷残枝,清代紫檀木雕的二十八星宿图在暖光下流转暗芒。
他上次回家后,还以为自己已经被拓宽了眼界,不会再有什么房子让自己发出惊呼了。
但坐在沙发上时,他还是微不可察的惊叹了一声。
他的喉结重重滚动,目光扫过沙发后多宝阁上那尊商周青铜饕餮尊——这青铜尊在月茂斋有个同款,他当年便被那价格狠狠吓到过:同款拍卖价能抵十套学区房。
他的手指在裤缝处蹭掉掌心的薄汗,不停在心底庆幸钟艾晚到五分钟,没看见自己盯着战国龙纹玉璧倒吸冷气的蠢相。
钟艾贴着退烧贴在门外出现时,羊绒披肩滑落半肩,他先是惊喜,随后便是懊悔:“钟小姐,我不知道你病了!那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他从沙发上猛地起身去迎接,察觉到钟艾脚步有些虚浮,边劝边把钟艾扶到了她的位置上。
她听了这话,笑了笑:“八字。”那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陷进织锦靠垫,指尖捏着狼毫笔在宣纸上画出歪斜的竖线。
她的低马尾散落的碎发黏在汗湿的脖颈,珍珠耳钉在乌发间忽隐忽现。
他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快速报八字:“庚辰,戊寅,丙申……”
钟艾睫毛在退烧贴边缘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笔尖突然颤抖着洇开墨团:“那边有椅子,自己拖过来坐……”钟艾身体难受,声音也很虚,但还不忘关心齐焕。
钟艾手脚发软,八字写的也很慢,写完看向已经在桌子侧面坐好的齐焕:“你想算健康,财运,还是姻缘?”
齐焕第一次接触算命,小心翼翼问:“可以都算吗?”
“可以。”钟艾微微一笑,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碎发落下,挡住了眼睛。
她似乎有些无聊了,边写边问:“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韩老板去bJ出差了,给我放了7天假。”齐焕回得很迅速。
“哦,去bJ啊,有拍卖吗?”钟艾说着,换了个黑毛笔,继续写着什么。
齐焕也不设防,脱口而出:“不是,是楚二少爷说找他有……”说到一半才惊觉失言,他猛地噤声,指节把牛仔裤膝盖处攥出深褶,小心翼翼看钟艾的表情。
钟艾知道他怕惹自己不痛快,宽慰道:“没事,我和楚塬……虽说没有了朋友缘分,但不至于听都听不得。”
齐焕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青铜风铃突然叮咚作响。
钟艾抬头时瞳孔微缩——破奴倚着缠枝纹门框,玄色衣摆沾着未化的雪粒,丹凤眼正盯着她腮边退烧贴的卡通兔子图案。她迅速垂首掩饰,狼毫笔尖戳破了宣纸。
“钟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齐焕敏锐的捕捉到钟艾的脸色变化,担忧的问。
钟艾却笑了笑:“没有不舒服,你的八字我看完了,五行缺水,很容易五行缺水……”
齐焕顺着她方才的视线回头,只看见湘妃竹帘轻轻晃动。
钟艾已撑着案几起身,她捡起地上的羊毛披肩:“送你道安神符。“她叠符纸时腕骨凸起如嶙峋山石,烧红的耳尖却藏在碎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