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声引路
（续）
玻璃碎片在苏航膝盖下发出细碎的呻吟，霓虹灯牌倒映在积水里的\"星辉游乐园\"字样正在扭曲变形。
他后颈残留着数据风暴灼烧般的刺痛，怀里似乎还萦绕着女子消散前沾染的茉莉花香——那是管理员手册里提到的\"认知污染清除剂\"的特殊气味。
\"别碰镜像。\"裹着黑色雨衣的人又重复了一遍，电路板纹路的手指突然收紧。
苏航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离镜面只剩半寸，那些映照出的无数个自己正同步做出捂住胸口的动作，工牌上的电子火苗在他们胸前诡异地定格成静止状态。
林夕的啜泣声从背后传来。
这位自称被系统困住七年的姑娘正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她手腕内侧的荧光纹身与管理员手册里\"员工识别码\"的样式完全重叠。
苏航感觉腰间被金属物硌得生疼，那是林夕昏迷前塞给他的老式怀表，玻璃表盘下时针与分针正以相反方向疯狂旋转。
\"认知滤网还剩2.7%。\"机械合成音突然变得尖锐，裹着雨衣的身影拽着他们退进浓雾。
苏航踉跄着踩碎某块镜面，在飞溅的晶片中看到自己左耳后方浮现出淡蓝色的条形码——和旋转木马立柱上那些失踪者照片里的标记如出一辙。
雾气里漂浮着彩色状的发光体，每团光晕里都裹着段残缺的监控录像。
苏航认出其中闪烁的画面正是三小时前：自己在直播镜头前咬破手指按下电子合约，血珠滴落时观众弹幕突然全部变成深蓝色字体。
\"走直线。\"雨衣人突然甩出条荧光绳索，绳索接触到的雾气立即凝结成带着防滑纹路的玻璃栈道。
林夕的凉鞋跟卡进栈道缝隙时，苏航瞥见她脚踝处有圈正在渗血的电子镣铐——和摩天轮13号舱门内侧的锁链纹路完全相同。
灌木丛里的异响来得猝不及防。
当那个长着机械触须的浣熊状生物扑来时，苏航本能地抓起块镜面碎片。
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诡异的六边形晶体，竟让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别杀它！\"雨衣人的警告迟了半拍。
苏航看着自己砸出去的石头在触碰到怪物的瞬间化作数据流，那些荧蓝色的代码如蛆虫般钻进他手背的伤口。
林夕突然尖叫着扯下发卡扎向他手腕，金属与皮肉接触处迸发出焊接般的火花。
浓雾被某种电磁脉冲震散的刹那，苏航终于看清袭击者的全貌——覆盖着金属鳞片的生物眼窝里，两颗摄像头瞳孔正闪烁着他直播间的房间号。
它脖颈处挂着的员工证正在融化，黏稠的液体在地面汇聚成箭头形状，直指西北方的摩天轮。
\"这是第14次轮回的清扫者。\"雨衣人用缠绕着数据线的手指捏住怪物后颈，破损的袖口露出半截小臂——那里的皮肤呈现着与林夕相似的半透明状态，隐约可见胸腔内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裹着生日蜡烛的电路板。\"你们惊动了认知矫正程序。\"
林夕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死死盯着怪物爪尖勾住的半张糖纸。
那是种十年前就停产的星空棒棒糖包装纸，边缘还印着模糊的牙印。\"这是我...我第一次进乐园时...\"她破碎的呢喃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切断，整个游乐园的灯光同时变成血红色。
苏航摸到裤袋里突然发烫的怀表。
表盖不知何时弹开了，原本空白的表盘内侧浮现出血字规则：【不要相信可视化界面】。
当他的视线与表盘镜面中的自己对视时，那个倒影突然扯开衬衫，露出心口处嵌着钥匙孔的金属板。
\"护身符的倒计时还剩79分钟。\"雨衣人掀开兜帽的瞬间，苏航的瞳孔剧烈收缩——对方布满电子元件的脸上，右眼位置嵌着的分明是直播间观众打赏时使用的虚拟硬币，\"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触发员工手册第零章条款的了。\"
雨幕突然变得粘稠起来，落在皮肤上的雨滴开始显现弹幕内容。
苏航看着自己手背上滚过的【主播快答应他！】的蓝色字体，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林夕冰凉的手指突然覆上他渗血的掌心，那些尚未凝固的血珠竟在两人皮肤相贴处组成短暂的文字：【x-1983-14即出口坐标】
\"我们是被直播合约...\"苏航刚开口就被尖锐的齿轮转动声打断。
西北方传来钢索崩断的巨响，摩天轮13号舱门像被无形之手推着，正在缓慢地脱离轨道。
雨衣人从胸腔里扯出半截燃烧的蜡烛插进地面，跳动的火苗里浮现出管理员办公室的监控画面——数十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虚影正围着某个闪烁的电脑屏幕跪拜，屏幕上赫然是苏航此刻的实时直播画面。
\"先处理认知污染。\"雨衣人用数据线缠住苏航流血的手掌，线头刺入皮肤的瞬间，苏航看到自己视网膜上闪过密密麻麻的规则条文。
那些文字在触及\"午夜12点必须骑乘旋转木马\"的条款时突然扭曲成尖叫的人脸，而林夕腕间的电子镣铐正在发出与怀表滴答声完全同步的蜂鸣。
血雨在苏航的睫毛上凝成冰棱，那些裹着弹幕的雨滴正试图钻进他的瞳孔。
他抹了把脸，手背上的蓝色弹幕【主播快答应他！】在碰到林夕的血液时突然扭曲成乱码。
“我们签的是24小时生存直播合约。”苏航的声音带着数据共振的杂音，他太阳穴处的皮下突然凸起细小的电路纹路，“观众打赏满100万就能……”
“愚蠢！”神秘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雨衣袖口爆出几簇电火花。
苏航看到自己手臂内侧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条款，那些文字正在啃食他的血管往心脏方向蠕动。
林夕突然将发卡尖端刺进他的虎口，金属与皮肉接触处腾起的青烟里，浮现出他们签约时的记忆画面——
三小时前破旧仓库里，十二台环形布置的直播设备正对着血迹斑斑的电子合约。
当苏航的血滴在签名区时，合约背面的金属纹路突然活过来，像蜈蚣般钻进他手腕的直播手环。
林夕当时就站在监控死角，她脖颈后的荧光纹身亮得异常。
神秘人胸腔里的蜡烛突然爆燃，火苗里映出管理员办公室的场景：那些跪拜的黑衣人正在分食某种闪烁的代码，每吞下一段，他们后脑就凸起苏航直播间同款的天线装置。
“你们激活了第零章条款。”神秘人的虚拟硬币眼珠疯狂转动，硬币边缘的锯齿突然咬住苏航的视线，“现在整个乐园的认知矫正程序都在追杀你们。”
林夕突然踉跄着扶住玻璃栈道，她脚踝的电子镣铐正在播放某个加密视频——七年前的星空棒棒糖包装纸在镜头里逐渐碳化，露出藏在糖纸夹层的员工守则残页。
苏航注意到残页上的安全出口标志，正与怀表血字提示的坐标数字完全重合。
“怎么离开？”苏航捏紧掌心的六边形血晶，晶体棱面突然折射出13号摩天轮舱内的景象：舱壁上用指甲刻满“不要呼吸”的警告，而角落里蜷缩的阴影，分明是幼年时期的林夕。
神秘人扯断三根数据线缠住两人的手腕，线头刺入处浮现出旋转木马的铜质齿轮。
“西北控制室有颗认知核心水晶，被彩虹屏障包裹。”他的声音突然夹杂着雪花屏的滋啦声，“取来水晶，我就告诉你们怎么突破轮回。”
苏航的视网膜突然弹出血色警告框，那些跳动的文字正试图覆盖神秘人说的话。
当他强制聚焦时，发现警告框里的逃生条款，每个句号都是林夕哭泣的迷你全息图。
“别信可视化界面！”林夕突然抓住他渗血的手掌，两人的血液在相触的瞬间凝成半透明的防护膜。
苏航透过这层薄膜看到神秘人的真实形态——那些看似高科技的电子元件，实际是无数张痛苦的人脸相互啃咬形成的共生体。
摩天轮方向传来钢索崩断的轰鸣，13号舱门像断头铡般坠落在他们面前。
舱门内侧用血画着的巨大箭头，笔直指向西北方雾气最浓处。
苏航捡起舱门碎片时，发现这块金属正在重组成林夕电子镣铐的钥匙形状。
“我去。”苏航把钥匙碎片塞进林夕颤抖的掌心，她腕间的荧光纹身突然蔓延成游乐园全息地图。
当地图上的控制室坐标与怀表血字重叠时，整个园区的霓虹灯同时闪烁出x - 1983 - 14的频段。
神秘人突然发出齿轮卡死的笑声，他胸腔里的蜡烛烧到了印着生日歌谱表的电路板。
“记住，水晶周围十米内不能出现镜像。”他甩出数据线缠住苏航的腰，线缆上突然睁开七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尤其是你这种……”
话音未落，整个地面突然隆起成数据流的浪潮。
苏航在剧烈颠簸中看到彩虹屏障的真实形态——那是由无数张电子合约编织成的光网，每根光丝上都挂着失踪者的工牌。
林夕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发梢正在分解成蓝色弹幕，那些【答应他】的字体不断撞击苏航的后颈。
当苏航的手掌穿透光网的刹那，控制室的金属门突然变成镜面。
他在镜中看到自己左耳的条形码正在读取林夕的电子镣铐编号，而身后神秘人的倒影根本没有五官——那是团由尖叫弹幕组成的黑色漩涡。
“小心！”林夕的警告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
苏航本能地偏头躲过袭来的镜面碎片，却看到自己的倒影仍站在原地，被碎片贯穿的太阳穴喷出荧蓝色的数据流。
这个受伤的倒影突然对他做出口型：“不要相信可视化界面。”
水晶台座从地底升起的瞬间，整个空间的雨滴都静止了。
那颗棱柱状晶体内部封存着星辉游乐园的微缩模型，而模型的摩天轮顶端，赫然站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和林夕加密视频里七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神秘人突然扯断连接三人的数据线，他的虚拟硬币眼珠弹出两米多长的支付二维码。
“快拿水晶！”他的吼声里带着电磁脉冲的爆音，“认知矫正程序已经……”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碾碎了所有电子设备。
苏航看到水晶屏障外浮现出机械巨龙的轮廓，那东西的鳞片全是正在直播的屏幕，每块屏幕都播放着不同角度的他们此刻的惊恐表情。
更可怕的是，巨龙的眼球正是他们签约时用的那台直播摄像机。
“是管理员的新宠物。”神秘人突然转身冲进浓雾，他的雨衣在奔跑中撕裂，露出后背植入的十二个直播打赏按钮，“祝你们活得比上十四次轮回久点！”
林夕突然将发卡扎进自己的荧光纹身，喷涌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星空棒棒糖的糖浆。
这些粘稠的液体在空中形成暂时的防护罩，苏航在糖浆倒影里看到神秘人雨衣内侧的标记——那是个与他怀表纹章完全相同的家族徽记。
机械巨龙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密密麻麻的电子合约。
那些纸张在碰到防护罩时自动播放签约者的死亡录像，苏航看到二十三个自己的尸体在录像里同时转头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