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镇居民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们还记得，还记得这个人无情碾碎饰品，引动异生物的画面。
最后还提着枪在街道上肆意灭杀异生物，简直就是行事作风肆无忌惮的疯子。
“看看四周，你们已经回到蓝星了。”
被推出来的人瑟瑟发抖，直到灿烈的暖阳照射在身上，照的眼目刺痛。
他们才恍惚有了点清醒的意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小镇。
海风徐徐吹来，海浪轻柔的拍打着岸边的沙砾，海鸥盘旋在蓝天之下，叫声清脆。
一群人仰望着天穹，转头看向周边穿着迷彩军装的人，温热的眼泪涌出眼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恍然如梦的迷茫。
马卫安带着人安抚群众，但他发现这些人根本不用安抚。
因为他们连情绪都浅淡的厉害，连哭泣都是无声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美梦，什么都不敢做。
别人要求什么，他们便做什么，什么愤慨激昂，恸哭控诉，通通没有。
“这……”
言初解释道：“情绪被掏空，被长时间控制压抑，收敛自己的所有喜怒哀乐，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躺着恐怕就会变成不吃不喝的死尸，治疗好一点，说不定还会有人寻求死亡解脱。”
“听起来和某种病症很像。”褚清走过来。
“疯子或傻子，麻木不仁，被文明册卷入的普通人就会变成这样。”
“没办法救吗？”游文钦皱起眉头。
“不自救者，无人可救，我们只能救回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精神，只有自己能救。”
眼看几人沉默不语，言初挠了挠头，好像说的有点深了。
她咳嗽一声，试图缓和僵硬的气氛：“多晒晒太阳，把这些人分散到天南地北，种种地啊，养养鸡鸭鱼，说不定有效果。”
“最简单的办法，抹掉那段记忆。”
言初蹲下身捡了一个贝壳抛了抛：“遗忘才是最好的疗愈手段。”
马卫安带着人搀扶着镇民去往安置点，褚清等人看向陈一归。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你们，不问我这个小镇发生了什么吗？”
陈一归声音轻微，他看得出来，这几个人特意让那些战士带走了小镇居民，是在维护他。
“这个问题，一般不该由我们来问的，关键问题是，你想说吗？”游文钦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个气氛有点沉重啊。
言初余光中闪过什么，还没等她仔细看，一棵小树苗就已经呜呜咽咽的跑了过来。
细小的枝叶抱住陈一归，发出稚嫩的声音。
“一归啊，你总算出来了，呜呜呜呜。”
三人凑近观察着奇葩的小树。
“这次居然不是人形？”
“好家伙，真是棵树啊。”
“这是异能产物吗，好神奇。”
小树嗖的一声变成巴掌大小钻进陈一归的口袋，露出一点点看向四周。
“抱歉，他胆子有点小。”
言初表示理解：“随主人嘛，看出来了。”
陈一归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言初说的是他，他胆子好像确实不大。
“其实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陈一归看了一眼被带走的小镇居民，鼓足了勇气开口：
“我小时候家里出了事，爸妈都走了，后来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大家对我很好的。”
“两年前……一切都是从两年前改变的，不知道镇子出了什么问题，小镇上的人越来越喜怒无常。”
“他们会因为一句话打起来，因为一件小事就动刀子，矛盾接二连三的出现。”
“我也不可避免，以前给我糖的王阿姨开始骂我，街口教我学习的陈爷爷也会拿着拐杖打我。”
“那个商铺老板，李叔，他以前对我很好，逢年过节都会邀请我去他家吃饭，可后来你们也看到了，会叫我滚。”
陈一归摸着口袋里小树的叶子，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小镇上的大家很好的，可后来就不好了，我没办法就对着家里养的植物说话，一个阴雨天的下午，小镇爆发了最厉害的冲突。”
“不知道谁在打谁，红色的血混在雨水里，哭喊怒骂都混在雨里，我连忙上去阻止，但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做到。”
“你们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不报警对吧。”
他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我报了的，小镇的警察来了，就那一次，死了好多人。”
“有一个特别年轻的警官，他为了护住我，没了……那次死了很多人，雨下的很大。”
“小镇的人都疯了，也没有人埋，我亲手埋了那些人，然后那天就有了异能。”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小镇联系不到外界了，大家都疯了，只有我因为异能还正常，可这份正常在他们眼里，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李叔让我走，他说我不一样，说不定能出去，找到生路再来救大家，我找到了裂缝，但我出不去，只能把养的小树送出去。”
“让它帮忙找人，后来异生物越来越多，我的能力也变得厉害，我用大嘴花吞了一些人，想保护他们。”
“但那些异生物骗他们说，重现曾经的某一天，就能让小镇回到最初的样子，还说我是克星，是导致整个小镇变成这副鬼样子的罪魁祸首。”
“因为只有我不一样，能驱使植物，还保持着冷静，小镇的人开始骂我，只要和我接触过的人都会被异生物摧残，我只能躲起来。”
“那只云豹我见过，它也说是我，是我的气息吸引了它们，是我招来了灾难，李叔让我滚，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滚出小镇。”
小卷毛吸了吸鼻子，轻轻笑了一下：“毕竟好多人都叫我去死，只有他说让我滚，见一次骂一次，后来你们就来了。”
那如恶魔般的一切，都结束了。
言初恍然大悟，吃百家饭长大，小镇的人就像陈一归的家人，正因为曾经那么美好，所以后来才显得更加残酷。
但他忘不掉曾经的小镇，忘不掉曾经那些人对他的好，所以哪怕被骂也想要带小镇的人出来，所以他当时才会问，能不能想办法把小镇的人带出来。
从始至终，陈一归都没想过放弃。
腥咸的海风吹过树梢，陈一归口袋的小树隔着衣服，轻轻拍打着他，似是在安慰他。
陈一归别开眼：“它们……那些异生物，是不是我引过来的。”
细小的声音轻微，仿佛海风一吹就会破碎。
“不是。”
海风吹在礁石上，坚硬的礁石给予了最坚定的回应。
“裂缝出现在哪是随机的，你觉醒的时候，小镇已经被文明册吸收了，那些异生物惯会玩弄人心，和你有什么关系？”
言初看向陈一归口袋里的小树苗：“如果不是你和这株小树苗，小镇才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