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谢璇当众向皇上言表心意,可真是大胆。”
“是啊,面上那么清高,看不出还是个会勾引人的狐媚子呢。”
众人低声议论起来。
“我听说谢璇不是要和致远侯家的小侯爷定亲吗?今天还看侯爵夫人处处带着她呢。”
“岂止,我还听说侯爵夫人花大力气打点了宫中的乐官,请乐官去谢府教谢璇习舞,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非议之声渐起。
侯爵夫人一张老脸几乎丢光了。她气得几乎要把手帕攥破了,阴冷的目光直直射穿了谢璇的背。
她咬牙恨恨道:“这个下作的娼妇,竟敢算计我。”
宁远卫却是松了一口气,释然道:“母亲,人各有志,便让谢大小姐自己选吧。”
他轻轻拍了拍侯爵夫人的背,温声劝慰:“婚事一事,儿子不急。”
“你性子宽宏,”侯爵夫人狠狠地道,“但你娘我可容不得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敢算计到我们侯府头上。现在皇上在,我给她个面子,等以后,我自有好果子给她家吃。”
她缓缓长吸了一口气,面色铁青地抿了一口茶水。
众人神色各异。
而谢笙则只盯着顾九玄。
顾九玄一动不动地盯着谢璇,露骨的目光轻慢地扫过谢璇拱起的细腰和纱衣下颤颤发抖的脊背。
他沉声问:“你是谢家的嫡女?刚刚寒王要娶的谢二小姐是你什么人?”
谢璇恭顺地回答:“谢笙是臣女的庶妹。”
“哦?”顾九玄提起一抹得意的笑,瞥了顾鸣寒一眼,继续问道,“寒王对你有几分兴趣,你却自愿入朕的后宫么?”
谢璇伏得更低,柔声回答:“臣女只愿嫁天下英才之最。”
徐婉儿已经绷不住面上的温柔,假笑着地问道:“你是谢尚书家的吧,我记得你,还是我让人给你们家递的请帖。你父母便是这么教你的?哪有女子主动求嫁的道理?”
“婉贵妃此言差矣,”文亲王却出声道,“这谢家大小姐不愿嫁寒王,却愿意跟了皇上,自然是因为皇上英明神武。据我所知,为了能陪伴在天子身边,有些女子甚至愿意抛弃前尘往事。这谢家小姐不过是主动些,不难理解。您说呢?”
他说此话时,意味深长地瞥了徐婉儿一眼。
徐婉儿脸色一变,瞪了他一眼,道:“文亲王慎言。”
顾九玄却开怀大笑道:“文亲王所言甚是。此般,朕也不好辜负了美人心意,那便封你为贵人吧,今日便留在宫中,不必回去了。”
徐婉儿急忙劝阻道:“皇上,可——”
顾九玄耐着性子安抚她:“好了,你是贵妃了,要学会容纳的气度。朕知道你害怕什么,但朕保证,朕心里最爱的永远都是你。你早些学习如何治理后宫,与嫔妃相处,朕才能放心地把后宫交给你管理。”
徐婉儿勉强笑道:“是,皇上,婉儿知道。”
谢璇叩首:“谢皇上、婉贵妃成全。”
冰冷的地面让她浑身发僵,接触地面的关节已然冻得发紫,可她却扬起一抹笑意,抬眼,看向寒王亭中的谢笙。
目光遥遥对上,谢笙却微笑着用口型道:“恭喜。”
谢璇一瞬起了疑心,可谢笙转过头去,看不出破绽。
之后的歌舞也罢,献礼也罢,比起这一场大戏,都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宴席一散,便到了宾客可以自由参观梅园的时间。
顾九玄作为帝王,被众人拥簇,忙着与新得的美人——谢璇调情,又让人盯紧了寒王。
徐婉儿说身子不适要去休息,他宽慰几句,便让她去了。
谢璇因着身上还穿纱衣,在寒天雪地中十分受冻,要去更衣,先行离开。
“王爷。”
文亲王正在梅园一处无人角落赏梅,他掐掉了一朵白梅,置于掌心,用鼻尖轻嗅,眼中闪过一丝爱而不得的痛苦之色。
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声,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转身,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宫女。
宫女行礼,道:“王爷,婉贵妃有请。”
文亲王轻笑一声,将梅花攥紧了在掌心。
“好,我跟你走。”他说着,慢慢松了手,被掐烂的花落在地上,被靴子踩入泥中。
不久,又有一只靴子踏过花瓣,但几乎未留脚印,踩踏间几乎无声。
文亲王跟着宫女穿过一道被劈坏了锁的小门,于梅园幽静处,有几座废弃的戏台。
一身紫红宫装的徐婉儿正站在梅花树下,柔美的眉眼泛着水色,十分忧愁。
徐婉儿素日喜爱浅粉色,只是如今身为贵妃,浅粉色不合身份。
她今日搭了色如晚霞的锦裙,裙摆上别出心裁地绣了碧天莲叶和嬉戏锦鲤,与她黑如墨的发髻上那根碧玉钗呼应,雪白的面上粉黛精致,此时拿手帕拭泪,眼眶泛红,一双总含着莹莹水光的杏仁眼轻轻眨着,时时刻刻都像是要受惊逃走的一头林中小鹿。
文亲王心神一动,却并未上前,站在原地道:“婉贵妃,你不是让本王慎言么?如今找本王又有何事?”
宫人们悄然退下,独留文亲王与徐婉儿。
徐婉儿似弱柳扶风,用手帕掩着唇,时不时地咳嗽一声,凄声道:“顾修文,你当真不知我的心么?我真傻,我竟把你的戏言记在心里,真以为你会护我一生一世。你也被那谢璇迷了眼么?”
顾修文蹙眉,俊朗的眉眼霎时燃起了怒色,他往前数步,用力拉住徐婉儿的手,愤怒道:“是谁先破坏了誓言,徐婉儿,你说!”
徐婉儿的手被拉开,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
顾修文手上的劲儿立刻轻了,他紧盯着她,追逐她的眼神,怒火被那一颗颗珍珠似的眼泪浇灭了。
他苦涩道:“你,原来还会为了我哭?”
徐婉儿抽泣一声,别过眼去,珍珠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你又不珍惜,何必关心我哭不哭。我原以为你是知道,爱是奉献,哪怕不在一起,也愿意为了彼此的幸福牺牲,而你却把那谢璇送到宫中,毁了我的幸福。”
她不再看顾修文,转过身去,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从此,我们就分开了手,再也不见。婉儿谢谢王爷过去多年的情意,此生足以,今后婉儿也会怀着感恩之心,但,再无其他了。”
顾修文焦急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至今未娶正妻,那都是因为——”
徐婉儿伸手堵住他的唇,摇头:“不必再说。我知晓你,我懂你的情深。可物是人非,那年会为我赴汤蹈火的少年郎,不知还在吗?”
顾修文揽住她的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失落道:“你不信我?”
“我信你,”徐婉儿抱住他的背,温声道,“若是修文能为我做一件事,我便信你。我愿意为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愿意为了我,跟别的女人共度一夜吗?”
顾修文红了眼,疼惜地捻着她的发丝,道:“好,我们进屋里说,外面太冷。”
两人相拥,享受着许久未曾有的温情。
门外,一只黑靴踏过,守门的宫女软倒在地,被小心接住,无声拖至廊下。
屋中二人浑然不觉。
窗框处的裂缝间伸入一根竹管,白烟散出,于梅花香中暗暗扩开一股奇妙暖香。
与此同时,华阳郡主正对她的哥哥傅知鸿发脾气。
“哥哥,你从未给我这个妹妹做过任何事!我的名声被你连累了!只不过是这么一件小事,你为何不愿意!我靠不上你!”
傅知鸿看自家妹妹胡搅蛮缠的样儿,微微叹息一声,道:“初阳,我已经为你毁了许多女子的名声——”
华阳郡主跺脚,恨恨道:“你以为你做了很多吗?!是你一味地纠缠鸿叶公主,皇上才以为我们家要与东北致远侯连手,我才被软禁在宫中做人质整整三年!你还记得吗,哥哥!你有父母陪伴在身侧的时候,我却在宫中无依无靠!”
傅知鸿收起了散漫的神态,愧疚道:“初阳,我知道我没给你当一个好哥哥,可——”
傅初阳立刻提出要求:“你去破了谢笙的完璧之身,让她没法嫁给寒哥哥,这样我就原谅你。”
“一个庶女,留着清白之身何用,哥哥你破了她的身子,娶回来做妾就是,我有的是办法折磨她。”
她抱住傅知鸿的手臂,撒娇道:“哥哥,我不会让她给你惹麻烦,你平日在宫中寻欢作乐了那么多回,圣上也没责怪你。你就再去一回,就像以前那样。”
“好吧,”傅知鸿勉强答应,他想起那个微笑间似乎透着压迫感的女子,担忧道,“初阳,但我觉得谢笙她不似寻常女子。”
傅初阳信心满满道:“放心,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哥哥你只管去旧戏台那的房间里等着就是。”
她冷笑一声,看向不远处一无所知的谢笙。
“没人敢碰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