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笙抬眼,原来是侯爵府大小姐——宁紫绛在说话。
因为前头鸿叶公主护着谢笙,宁紫绛这会不敢指名道姓地骂谢笙,却依然十分高傲。
往年她虽不敌谢璇、谢珠,却能得前三。如今这谢笙一来,把她家举办的赏雪宴闹得天翻地覆,还抢了她的第三,让她情何以堪,这不,一找到机会便向谢笙发难了。
谢笙还未回话,一旁的伯爵夫人已经发威:“宁大姑娘什么意思,一张嘴便要咒我家叶宴今年科举不中?”
她嗓门又亮,中气十足,让宁紫绛这么骄傲的人都弱了几分底气。
宁紫绛忙解释道:“伯爵娘子,我并非这个意思。”
“不管姑娘你几个意思,这句话我忠厚伯爵府可记住了。”伯爵娘子不给宁紫绛解释的机会,翻了个白眼道。
她伯爵府在外头虽是不如侯爵府有派头,但作为母亲,听到有人说自己儿女坏话,还是关于读书一事,那哪儿能忍得了,她又不是包子!
她只一手拉住叶卿,一手拉住谢笙,碎碎念叨:“明日必要去烧个香,散散晦气,保佑我家宴儿高中。”
宁紫绛脸色难堪极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带着侍婢离开。
此时,从谢府马车上下来的谢珠心思一动,立刻上前温柔道:“宁姐姐,不必为口舌一事生气,越是力弱之人,才越要争口舌之快呢。”
宁紫绛顺着台阶下来,脸色缓和了些,道:“珠儿,还是你知书达理,不像你那个庶出的姐姐。”
谢珠微微一笑,道:“骑射是你最擅长的,宁姐姐,往年你都是榜首,今年也无人可及你吧。”
提到骑射,宁紫绛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以往的高傲。
“自然,”她哼了一声,道,“闺阁女子哪儿有机会学习骑射,我父亲、哥哥都是武将,我才能自幼学习骑射,便是遥城中许多男子都不及我。”
谢珠见此,一直含笑的脸上忽地出现了几分忧愁,长长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宁紫绛立刻关心道:“怎么了,珠儿妹妹?”
“我不擅骑射,怕是要在小侯爷面前献丑了。”谢珠边说着,脸上闪过一抹娇羞,最后失落地低头。
“无妨,”只听宁紫绛豪爽道,“这骑射一比是组队制,我把我射中的猎物分给你便是。”
谢珠一抬眼,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中只有宁紫绛的模样,极大满足了宁紫绛的保护欲。
可谢珠却只欣喜一瞬,又怯生生地蹙眉,犹豫道:“真的么,珠儿不想连累宁姐姐,宁姐姐的榜首才最重要。”
宁紫绛不知自己中了激将法,只朗声笑道:“呵,珠儿妹妹,你可别瞧不起我。我夺得榜一,尚有余力保你力压谢笙!”
一提到谢笙,宁紫绛忽地回了回神——嘶,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正在此时,谢珠笑着挽住宁紫绛的手臂,柔柔弱弱地道:“珠儿没想到宁姐姐如此侠肝义胆,真是女中豪杰,仿若有鸿叶公主的风姿呢。”
宁紫绛最受不住旁人夸她像鸿叶公主,疑心顿消,羞涩地咬唇。
“我,我哪儿像鸿叶公主——”
谢珠得逞,只微微勾唇,继续说着些捧宁紫绛的话。
因着冬日太阳落山早,所以骑射比赛进行时,天色已然微微暗下来了。
众闺秀们迅速去换了轻便的衣服,又去马厩挑了马。
小马们之间并无太多差距,多是精心挑选出的脾性温和的马,跑得不快,但好在平稳、安全。
“快看!果然宁大小姐今年也骑她那红枣马呢!”
众千金正牵着自己的小马们走向马场时,却见一高大的枣红色骏马飞驰而来,四肢修长,鬃毛飘逸,肌肉鼓出,顿时将众人的小马比得像是孩童玩具一般。
马背上一束发女子一身紫衣,英姿飒爽,正是宁紫绛!
“每年都是如此,想必今年的榜首也是宁大小姐吧,”千金们低声道,“年年如此,唉,风头尽她一个人占去了。”
“不知宁大小姐今年要和谁组队呢,反正和她组队,那就一定能赢。”
谢笙牵了一匹棕褐色的小马,抚摸着小马还显柔软的鬃毛,边听众人议论。
叶卿以为她未曾参加过赏雪宴,所以不知道这骑射一技的情况。
她压低声音道:“骑射一技要众人骑马拿弓射击活物,难度极高,不过赏雪宴的骑射都是不常训练骑术的闺阁女子参加,所以第一轮便不射击活物,而是改为射击盛有不同彩头的篮子。往年,都是宁大小姐优胜。”
“是么,谢谢你告知。”谢笙颔首。
众千金来到马场上,自觉排成两列。侍婢们不能上场,便都站在两侧等候。
“骑射比赛与往年的规矩一致,分成两两一组,”侯爵夫人宣布规则道,“第一轮计算小组总得分,前十进入第二轮。现在,请各位看向正前方!”
众人抬头,只见马场上已经布置好许多系着不同颜色丝带的篮子,悬挂在空中,被风吹得微微晃荡,晃荡时,似乎是最高的篮子中发出铃铛摇晃似的清脆声响。
叮铃叮铃,好不热闹。
那篮子上的丝带,有绿的,有黄的,有银的。
唯独最高处晃得最厉害的小篮子上挂了一个金丝带。
“第一轮,每人可射三箭。绿色代表三分,黄色代表五分,银色代表十分,若是射中金色,则博得头彩,得五十分!”侯爵夫人扬声道,“现在,骑技大比正式开始!”
闻言,众人立刻开始动起来。
谢笙站在原地观察,只见众人两两结对,忽而明白了一事——这七技大比共十九名参赛的闺秀,若是两两结对,自会剩下一个人来。
她第一时间先看向与自己算得上交好的叶卿。
只见叶卿向她走来,歉意道:“赏雪宴前我便与大学士之女定好做骑技的搭档,千金一诺,抱歉了。”
“不必,无妨。”谢笙颔首。
队伍很快分好了,每人都有意无意看谢笙,可就是没有人与她组队,只见谢珠与最可能取胜的宁紫绛一组,谢璇与清贵人家的嫡女一组——只剩下谢笙孤身一人与孤身一马。
谢珠和谢璇在队伍前头往回看,眼中都带了嘲讽之色。
谢珠不禁翘起了嘴角,紧紧挨着宁紫绛。
这一技,她赢定了。
侯爵夫人见此,缓缓地掀起一个笑来,道:“既然无人愿意与谢家二姑娘一队,那就由二姑娘你一个人一队吧。”
谢笙面不改色,而队伍中的叶卿一贯沉稳,此时却出声道:“侯爵夫人,那计分时,将谢二小姐得到的分数以双倍计算,如何?”
侯爵夫人见是伯爵府家的嫡出大小姐发言,到底还是碍于伯爵府是老牌贵族,给了一分面子,回道:“谢二姑娘自己的原因,分数比别人少一半,也没办法。叶大姑娘,这赏雪宴的规矩不能为一个人坏了。”
“可——”
叶卿知道这一技是谢笙与谢珠之比的关键,眼看谢珠抱上了宁紫绛的大腿,而谢笙却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叶卿还想帮谢笙争取,却见谢笙对她摇头。
“谢过叶姑娘仗义执言。”
在冬日寒风中,谢笙一张苍白的脸被吹得发紫,她咳嗽微微,但眼神却如两盏吹不灭的烛火,可见其傲骨。
她上前一步,直视侯爵夫人。
“我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