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唯独铃铛在风雪中叮铃作响。
风雪渐渐大了,侍女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声:“——五十分!”
远处观景台上,笑容凝固在谢夫人的嘴角,她感到腮帮子都僵硬了,可她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能不笑,又实在不想笑,笑得像哭。
“怎么可能!”世安侯爵夫人站起来,拿着帕子的手直直指着马场方向,惊呼道,“不可能!”
她的帕子打到了一旁的致远侯爵夫人,只见致远侯爵夫人本就脸色沉沉,此时更是不快,瞪了世安侯爵夫人一眼:“大惊小怪作什么,篮子在那不就是让人射的吗?”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世安侯爵夫人一惊,慌张地坐下来,手里捻着帕子,“我只是没想到——”
明珠郡主“呵呵”一笑,安抚道:“不过是运气罢了。”
她对众夫人笑说:“瞧刚刚风多大,本是射不中,被风这么一吹竟然射中了。”
“是,是啊,”谢夫人连忙答应,“误打误撞。”
却不想侯爵夫人还是瞪了谢夫人一眼,冷哼道:“真是你带来的好女儿。”
谢夫人心中一紧。
原本谢笙就将宁紫绛几度挤出前三,让侯爵夫人不快,若是这宁紫绛最为拿手的骑射也被谢笙出了风头,侯爵夫人定是要找他们谢府麻烦了,那珠儿和宁小侯爷的婚事,岂不就吹了?
她越想越是紧张,只在心中暗暗诅咒,希望谢笙两箭都射歪。
“小姐真棒!”
场外秋月欢欣雀跃——不愧是她家小姐,英姿飒爽!
只见马场内,众千金都愣了一愣。
叶卿毫不吝啬掌声,称赞道:“谢二小姐,箭术精妙啊!”
先是谢珠反应过来,狠狠咬了牙,她看向宁紫绛,只见宁紫绛直勾勾地盯着谢笙,并不说话,眉眼间满是阴霾。
“宁姐姐,”谢珠开口安慰道,“那一阵怪风刚好把那一箭吹过去了。我看二姐姐没什么力气,姿势也不如你标准,就是运气好。”
宁紫绛并不说话。
世安侯爵府的几个小姐也纷纷道:“乘风借力罢了,现下这风忽上忽下,她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场上多是为宁紫绛讲话的人,而谢笙却像听不见背后的议论。
她对侍婢们道:“把篮子再挂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什么?二姐姐你难道觉得自己第二箭还能射中那金丝带的篮子吗?”谢珠忍不住道,“姐姐说话不要太狂妄了。”
世安侯爵府的三小姐也趁机嘲讽道:“是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觉得自己还能再射中一次。”
“我瞧二姐姐可能是不服气呢,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吧。”谢珠娇笑道。
下一秒,却听王家女惊叫:“快看!她!她闭上了眼睛!”
只见谢笙竟然站在马背上,双眸微闭。
这下连见了谢笙骑射而有些忐忑不安的宁紫绛也瞬间放松了些,冷笑出声:“荒谬,又是想要哗众取——”
话音未落。
风吹过,只听铃响。
两道银光闪过,系着金丝带的篮子应声落地,风雪吹得篮子在场上滚动不停,那叮叮当当声也越发欢快,衬得众人越发寂静。
“看那篮子!”叶卿高声道。
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篮子上,竟有两只箭!
不仅场内震惊,场外加油助威的秋月都捂住了嘴。
而观景台之上的夫人们更是震惊。
正在此时,一身深蓝常服的挺拔男子入观景台内,一抬眼,便见到那银色光芒划破天际,铃铛清脆作响,他冷峻的面容一怔,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橙色光辉中,谢笙背光而来,面色平淡如水。
她将弓箭交还给一旁等候的侍女,那侍女看向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虽是侯爵府的人,也在此刻对这个不知名的庶女有了几分敬慕。
谢笙翻身下马,轻轻拍了拍马头。
那棕色小马也甚是得意,昂首挺胸,似乎知道自己的主子最为出彩,它嘶鸣一声,将头靠在谢笙掌心,蹭了蹭。
谢笙温和地摸了摸它的鬃毛,忽地感到脚边有些绒绒的暖意,她低头,只见玄猫正拱起背,用脸颊用力地蹭她的脚腕,极尽谄媚。
这般态度大变,令人奇怪。
“你又是从哪跟来的?”她低笑一声,“这么讨好我,不怕你的主子生气?”
玄猫夹着嗓子“喵”一声,呼噜呼噜起来。
“这不可能。”谢珠轻声呢喃道。
“竟然是三射头彩!”
宁紫绛更是不敢置信,她怎么可能看错人?谢笙分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能骑马,但拉弓需要力气——除非!
她意识到了什么,更是震惊得几乎失语,眼瞳放到最大。
这不可能。
因为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谢笙正好算好了风力,三箭借东风,若大鹏可扶摇直上九万里!
宁紫绛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紧紧地盯着谢笙,仿佛从谢笙身上看到了她所敬慕之人的身影——鸿叶公主。
射箭时的谢笙举重若轻,像极了鸿叶公主!
宁紫绛内心十分纠结,可谢笙却在此时向她走过来。
宁紫绛下意识咽了口水,心中一紧。想要嘲讽她么?可她又有什么能说的,骑射是她最为自豪的一技,却技不如人,她能有什么好说的?
宁紫绛咬紧牙根,抬头,如火的目光瞪向谢笙,最后的自尊和傲气让她高扬起头颅。
“我输了,你想说什么便——”
可没等她说完,谢笙却向她行礼,平静道:“宁小姐,刚刚我未观看你的骑术,是因为我的小马尚未饱腹,所以我在调整马匹的状态,若让你不快,在此给你道个歉。”
宁紫绛万万没想到谢笙竟对她说这些,霎时一愣。
“你……”
可谢笙的目光澄澈平和,并不似在说假话,面容上也并无嘲讽。
而接下来的话,更让宁紫绛面色一变。
“骑射一技,并非只有男子才需学精,当年鸿叶公主一辈将女子骑射发扬光大,便是女子也能上阵杀敌,如今却没落至此,实在可惜,”谢笙静静地盯着宁紫绛,道,“宁小姐技艺高超,若是有心承袭此技,定能将其再度发扬。”
她这话中有着许多意味,像是惋惜,像是感叹,又带着对宁紫绛骑射一事的淡淡欣赏,让宁紫绛愣了又愣,硬是一句话答不出来。
可宁紫绛眼中的敌意和戾气却减弱了许多。
旁人说她学骑射是空有蛮力,又说骑射是女子七技的最末,她向往父亲杀敌封爵,也向往鸿叶公主建功立业。
便是她的母亲,也只认为骑射是一项能让她得榜首的兴趣爱好罢了。
宁紫绛的眼中映出谢笙离开的背影,面色渐渐复杂。
“宁姐姐……”
一旁的谢珠见宁紫绛的面色几度变化,竟然变得十分柔和,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打断。
宁紫绛蓦然回神:“哦,怎么了?”
谢珠咬唇,眼眸泛着水光,颤颤摇头,似乎把委屈都咽了下去,只道:“没事……”
“没事就好。”这会宁紫绛却十分不会看眼色,草草点头。
谢珠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袖袋。
那里面有一包好东西。
谢珠阴冷地盯着谢笙许久,手指把那纸包摸了又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