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黼的话音刚落,大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高俅。
高俅正襟危坐,仿佛王黼说的与自己毫无关系,只是他那微微眯起的眼睛,泄露了此刻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在品味着什么绝世佳酿。
这看似随意的举动,实则是在暗中观察梁师成的反应,也在思考着如何应对王黼这突如其来的“甩锅”。
他心中暗骂王黼老狐狸,关键时刻竟敢将自己推出来当挡箭牌,真是可恶至极。
“哦?王大人此言何意?”高俅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看向王黼。
“莫非王大人认为,剿灭草寇之事,我高俅比你更擅长?”
王黼一听,连忙又叩首道:“下官不敢!高太尉乃是当朝柱石,武艺超群,定能为朝廷解决心腹大患,下官不过一介文官,哪敢与太尉相提并论。”话虽如此说,但王黼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梁师成将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冷哼一声,打破了堂内的僵局:“好了,你们二人不必再推诿了。王黼,你虽然办事不利,但尚且有些小聪明,懂得及时止损。高俅,你也无需动怒,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二人都要竭力为朕分忧才是。”
此话一出,王黼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喜。
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侥幸逃过一劫,高俅也暂时被他牵制住了。
梁师成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而后对高俅说道:“高俅,王黼方才提到剿灭草寇之事,此乃朝廷大事,不可轻忽。这样吧,你将大相国寺之事告知于他。”
高俅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梁师成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王黼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是,相国。”
王黼则是面露疑惑之色,装作不知,急忙询问:“大相国寺?莫非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大相国寺有变?”
高俅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不错,正是大相国寺。这寺里,近日可是出了件大事……”高俅故意放慢了语速,眼神如同毒蛇般紧紧盯着王黼。
王黼的心头一跳他连忙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大堂内一片寂静,只有高俅那低沉的声音,缓缓地在大堂中回荡开来,字字清晰,却又如同迷雾般,让人难以捉摸。
高俅阴恻恻地将大相国寺发现摩尼教踪迹,以及其背后势力可能操控田虎、王庆,甚至与晁盖有所勾结的事情娓娓道来。
王黼听得脸色煞白,后背冷汗涔涔。
他原以为不过是一些草寇作乱,没想到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巨大的阴谋。
他强作镇定,故作沉吟道:“高太尉所言,确实令人震惊。依下官之见,田虎、王庆,甚至那晁盖,不过跳梁小丑,不足为虑。真正的祸患,乃是这摩尼教!他们蛊惑人心,煽动叛乱,才是心腹大患啊!”
王黼顿了顿,目光扫过梁师成,见对方微微点头,心中有了底,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东南一带民怨沸腾,与这摩尼教的兴起,脱不了干系。说到底,还是蔡京那茶盐法惹的祸!如今之计,唯有废除茶盐法,安抚百姓,方能平息民怨,断绝摩尼教的根基!”
梁师成抚须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王卿所言有理。此事事关重大,需得从长计议。明日早朝,你等便将此事奏明官家,务必让官家明白其中利害。”
大堂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高俅他心中冷笑,这朝堂之上,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相国英明!”王黼连忙叩首,心中暗自得意。
他这一招祸水东引,既摆脱了剿寇不利的罪责,又打击了政敌蔡京,可谓一石二鸟。
梁师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待众人离去后,他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对着空旷的大殿说道:“蔡京……你的气数,怕是尽了。”
高俅回到府中,立刻召集心腹,吩咐道:“速去查探,那晁盖究竟与摩尼教有何关联!切记,此事要秘密进行,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王黼回到府邸,立刻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江南。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事成,速归。”
夜幕降临,一艘不起眼的货船悄悄驶离了汴梁城,朝着茫茫夜色中驶去。
船舱内,灯火摇曳,照亮了一张苍白的脸庞。
“少庄主,您可要挺住啊……”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船舱内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夜色如墨,一艘不起眼的货船,在汴河上疾驰。
船头劈开浪花,发出哗哗的水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船舱内,灯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焦急的面孔。
晁盖浓眉紧锁,粗糙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时不时地看向躺在床板上的晁雄征。
他呼吸粗重,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眼底深处,是浓浓的担忧和懊悔。
吴用在一旁,轻摇羽扇,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石秀则不时地将湿毛巾敷在晁雄征的额头上,动作小心翼翼。
武松则像一座铁塔般,沉默地守在床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船舱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药草的苦涩,令人感到压抑。
除了水浪声,便是众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气氛紧张而压抑。
木板船身随着水浪的起伏,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仿佛在为这紧张的气氛增添几分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床板上的人儿终于有了动静。
晁雄征的眼皮微微颤动,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昏黄的灯光和父亲担忧的脸庞。
“爹……”他虚弱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仿佛嗓子里被塞进了砂砾。
“雄儿!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晁盖激动地抓住晁雄征的手,粗糙的指尖传来一阵温暖。
晁雄征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想动一动身子,却发现浑身无力,酸痛无比,“我没事,就是使不上力气。”他想坐起来,却被晁盖按住了,“你伤得不轻,先别动!”
一阵温暖的粥香飘来,吴用端着一碗热粥来到床边,“少庄主,先喝点粥吧。”晁雄征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猛地跌回床板,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立刻渗出了冷汗。
众人连忙围拢过来,石秀急忙扶起他,武松眉头紧皱,吴用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晁雄征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只是笑容略显苍白:“无妨,这点伤算什么,当年跟着爹爹走南闯北,受的伤比这多多了,算不得什么。”他语气豪迈,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让众人不由暗暗钦佩他的气度和胆识。
晁盖心疼地看着晁雄征,眼眶微微湿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你好好养伤,一切有爹在!”
晁雄征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船老大说,到地方了……”一个声音在舱门外响起,接着是舱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的声音。
晁盖一怔,随即起身,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