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急雨般敲打着李从吉的心房,他一路疾驰,甲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却顾不得擦拭。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
再快些!
务必赶在蔡攸之前,稳住军心!
然而,当他冲进那顶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中军大帐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没有想象中运筹帷幄的蔡攸,也没有焦急等待命令的众将,只有一片狼藉,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几名身着华丽绸缎,却已然香消玉殒的美姬,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
她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绝望,双眼圆睁,仿佛在控诉着这突如其来的厄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上等熏香燃烧后的残余气息,令人作呕。
李从吉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适,颤抖着声音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蔡……蔡太尉呢?”
一名亲兵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回……回将军,太尉他……他带着亲卫营……跑了……”
“跑了?!”李从吉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一把揪住那亲兵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亲兵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太……太尉他……真的跑了!小的亲眼看见,他带着亲卫营,往……往西北方向去了……”
李从吉颓然松开手,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帐顶,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他明白,蔡攸这一跑,不仅是抛弃了十几万大军,更是将他李从吉推上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没有蔡攸的命令,他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指挥体系,根本无法服众。
更何况,蔡攸临阵脱逃的消息一旦传开,军心必然大乱,到时候别说抵挡梁山贼寇,恐怕连维持基本的秩序都难。
而他李从吉,作为蔡攸的亲信,此刻又身处中军大帐,无疑将成为众矢之的,成为那些惊慌失措、愤怒绝望的士兵们发泄怒火的对象。
他将成为蔡攸的替罪羊,为这场惨败背负所有的罪责!
想到这里,李从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乱军撕成碎片的惨状,听到了那些士兵们愤怒的咆哮和咒骂。
不!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李从吉猛地站起身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大步走出中军大帐。
他要稳住军心,他要告诉所有的士兵,蔡攸并没有抛弃他们,他只是……只是去搬救兵了!
然而,现实远比他想象的残酷。
当他走出大帐,看到的是比帐内更加混乱的景象。
士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哭喊声、咒骂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有人在收拾行囊准备逃跑,有人在抢夺粮草和马匹,还有人在互相厮杀,争夺着逃生的机会。
整个军营,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
李从吉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扯着嗓子大喊:“都给我住手!太尉没有抛弃我们!他只是去搬救兵了!大家不要乱!不要自相残杀!”
他的声音嘶哑而无力,很快就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中。
没有人听他的,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
几个眼尖的士兵认出了他,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质问:
“李将军,太尉呢?太尉去哪儿了?”
“是不是太尉扔下我们自己跑了?”
“我们该怎么办?梁山贼寇就要杀过来了!”
“……”
李从吉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谎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个惊恐的声音划破了混乱的夜空:“蔡太尉跑了!他带着亲卫营跑了!他不要我们了!”
这声音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瞬间引爆了整个军营。
原本就已混乱不堪的士兵们,此刻彻底陷入了疯狂。
他们扔掉手中的兵器,四散奔逃,哭喊声、惨叫声响彻云霄。
一些红了眼的士兵,甚至开始攻击身边的同袍,抢夺马匹和粮草,只为能够逃得更快一些。
李从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心中充满了绝望和苦涩。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惊恐地喊道:“将军!不好了!杨太尉他们……他们……”
李从吉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那亲兵的肩膀,厉声问道:“他们怎么了?!”
那亲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他们……他们拦不住了……那些节度使……他们……”
李从吉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一把推开亲兵,朝着杨温等节度使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尘土飞扬,人喊马嘶。
李从吉的目光越过惊慌失措的溃兵,看到杨温、刘光世、种师道三位节度使正竭力阻拦溃逃的兵潮,却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倾覆。
他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却丝毫无法阻止兵败如山倒的颓势。
绝望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李从吉的心脏,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与其成为蔡攸的替罪羊,被乱军撕成碎片,不如另寻出路。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亲兵们高声喊道:“兄弟们!蔡攸那厮贪生怕死,弃我等而去!我等若继续追随他,只有死路一条!如今之计,唯有投降梁山,方能保全性命!”
此言一出,周围的亲兵们顿时一片哗然。他们面面相觑,
“将军,这……这如何使得?我等皆是大宋将士,岂能投降反贼?”一名亲兵壮着胆子说道。
李从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厉声喝道:“反贼?蔡攸那厮才是真正的反贼!他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置我等将士性命于不顾!如今更是临阵脱逃,将我等抛弃在这等绝境!如此之人,有何颜面称之为朝廷命官?!”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梁山晁盖,义薄云天,体恤百姓。我等投降梁山,非但不是背叛,反而是弃暗投明!更何况,如今我等已是瓮中之鳖,除了投降,还有何路可走?”
他的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亲兵们开始窃窃私语,脸上的犹豫之色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希冀。
“将军所言极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一名亲兵高声喊道。
“我等愿追随将军!”其他亲兵也纷纷表态。
李从吉见状,心中大定。
他拔出腰间佩剑,指向梁山的方向,高声喊道:“兄弟们,随我投降梁山,建功立业!”
“投降梁山!建功立业!”亲兵们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大梁的韩存保。
韩存保勒住战马,目光扫过李从吉等人,沉声问道:“尔等可是宋军将领李从吉?”
李从吉上前一步,抱拳道:“正是末将!”
韩存保翻身下马,走到李从吉面前,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乃大梁韩存保,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招降将军!”
李从吉心中暗喜,连忙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李从吉,愿率部下归降大梁,从此效忠太子殿下!”
他身后的亲兵们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我等愿追随将军,归降大梁!”
韩存保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扶起李从吉,说道:“将军深明大义,实乃我大梁之幸!太子殿下早已恭候多时,请将军随我前去拜见!”
李从吉等人跟随韩存保来到晁雄征的中军大帐。
帐内,晁雄征高坐帅位,卢俊义、刘唐、花荣、林冲等大将分列两旁。
气氛肃穆而庄重。
李从吉等人进入大帐,立刻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末将李从吉,率部下拜见太子殿下!”
晁雄征微微一笑,抬手道:“诸位将军请起。”
李从吉等人起身,垂手而立。
晁雄征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李从吉,沉声问道:“李将军,你为何要投降我大梁?”
李从吉深吸一口气,将蔡攸临阵脱逃,以及自己决定投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晁雄征禀报了一遍。
晁雄征听罢,微微颔首,说道:“李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实乃我大梁之幸!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大梁的将领,希望你能为我大梁效力,建功立业!”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为大梁效犬马之劳!”李从吉激动地说道。
“好!”晁雄征大声赞道,“来人,赐座!”
李从吉等人谢恩落座。
帐内的气氛,从之前的混乱和紧张,逐渐变得有序和平静。
晁雄征环视众人,沉声说道:“如今宋军大败,我等应当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逵身上,沉声道:“李逵!”
“末将在!”李逵瓮声瓮气地答道。
“你率领本部人马,追击溃逃的宋军……” 晁雄征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
晁雄征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但是,不可滥杀无辜!只可俘虏,不可杀戮!听明白了吗?”
李逵一愣,那颗好杀的头颅顿时耷拉下来,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他瓮声瓮气地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不可杀?那些宋军都是咱们的敌人,留着他们作甚?”
晁雄征耐心地解释道:“李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宋军士兵,大多都是被朝廷强征入伍的百姓,他们也是受苦之人。我们梁山替天行道,乃是为民除害,岂能滥杀无辜?况且,如今宋廷腐败,民不聊生,这些士兵对朝廷早已心生不满。我们若能善待他们,或许能让他们归顺我大梁,壮大我们的力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何况,杀俘不祥,有损天和。我们梁山乃是仁义之师,当以德服人,不可恃强凌弱。你若是嗜杀成性,与那残暴的宋廷又有何异?”
李逵听了,挠了挠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但也不敢违抗晁雄征的命令。
他嘟囔道:“好吧,不杀就不杀……可俺这手痒痒得厉害,总得找点事做吧?”
晁雄征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单独行动的机会。你可以去追击那些溃逃的宋军,但记住,只能俘虏,不能杀戮。若是让我知道你违背了我的命令,定斩不饶!”
李逵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多谢太子殿下!俺保证一个不杀,全都抓回来!”
他说完,转身就想往外跑。
“慢着!”晁雄征叫住了他,“还有一件事,你给我记住了。你只可以追击那些已经放下武器、放弃抵抗的宋军,若是遇到还在抵抗的,立刻给我回来,不许恋战!”
李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俺又不是傻子!”
说完,他便一溜烟地跑出了大帐,如同一阵黑旋风般消失在夜色中。
卢俊义看着李逵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对晁雄征说道:“太子殿下,李逵这厮性情暴躁,嗜杀成性,您让他单独行动,恐怕……”
晁雄征微微一笑,说道:“卢员外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李逵虽然鲁莽,但并非不听号令之人。我之所以让他单独行动,一来是满足他好战的性子,二来也是为了磨练他。他若是能经此一役,改掉嗜杀的毛病,将来必成大器。”
卢俊义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他佩服地说道:“太子殿下深谋远虑,末将佩服!”
晁雄征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不说他了。花荣!”
“末将在!”花荣上前一步,抱拳道。
“你率领本部马军,追击溃逃的宋军。记住,只可俘虏,不可杀戮。尽量多抓一些俘虏回来,越多越好!”晁雄征沉声道。
“末将遵命!”花荣领命而去。
“林冲!”晁雄征又看向林冲。
“末将在!”林冲上前一步,抱拳道。
“你率领本部人马,随后接应花荣,将俘虏押解回来。记住,要妥善安置,不得虐待!”晁雄征沉声道。
“末将遵命!”林冲领命而去。
刘唐看着花荣和林冲相继领命而去,心中有些羡慕,他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那我呢?我做什么?”
晁雄征笑了笑,说道:“刘唐,你且稍安勿躁。你的任务,稍后便知。”
韩存保看着晁雄征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更加敬佩。
他暗自感叹:“如此年轻,便有如此魄力和谋略,大梁有此明主,何愁不能兴盛?”
李从吉等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原本以为,梁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可如今看来,梁山的实力和组织,远超他们的想象。
尤其是这位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却有着如此惊人的领导才能和军事才能,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们心中不由得庆幸,幸亏自己及时投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晁雄征见众人各有思量,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消息。
夜色渐深,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和喊杀声,那是花荣和林冲正在追击溃逃的宋军。
而李逵,却早已不知所踪。
晁雄征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这黑厮,今晚怕是要扑个空了……”卢俊义在他身边低声道。
“但愿如此。”晁雄征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眼神却看向了大帐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