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官靴碾过雪地“爵”字,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涌上。
那“爵”字被他踩得七零八落,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身后禅房内,算珠噼啪作响,仿佛无数星辰陨落,砸得他心头一紧。
他不敢回头,躬着身,快步退出了禅院。
朔风凛冽,吹得宗泽脸颊生疼。
他拢了拢身上的官袍,竭力将脑海中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驱散。
太子殿下,实在太过深不可测,他所见所闻,究竟是真是假?
回到驿馆,宗泽并未立刻歇息,而是点亮油灯,摊开文书,细细研读起来。
他必须尽快将今日与太子殿下商议的要事理清头绪,方能不负圣上所托。
“向江南富户鬻爵……”宗泽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这确是一条充实国库的捷径,可其中阻碍,亦如江南水网般盘根错节,难以理清。
他放下笔,起身踱步。
鬻爵一事,并非头一遭。
大梁朝廷也曾有过类似的举措,但效果并不理想。
究其原因,无外乎两点。
其一,大梁的爵位,徒有虚名,并无实权。
除了能让门楣光鲜一些,并无其他益处。
江南的富户,哪个不是精明算计之辈?
他们腰缠万贯,要的是真金白银的利益,岂会为了一个空头爵位,便慷慨解囊?
其二,大梁爵位的价格,实在高得离谱。
那些富户即便有心购买,也得掂量掂量,这爵位是否值这个价。
更何况,江南富庶,藏富于民,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富得流油。
不少富户,看似风光,实则家底早已被掏空。
“难啊……”宗泽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漫天飞雪。
他仿佛看到,无数金银珠宝,被那些富户紧紧攥在手中,无论朝廷如何威逼利诱,他们都铁了心不肯松手。
他重新回到桌案前,拿起笔,蘸饱墨汁,在纸上写下“江南富户”四个大字,随后又在下面标注了“逐利”、“精明”、“惜财”等字眼。
这些都是江南富户的特性,也是鬻爵的最大阻碍。
要想让这些富户心甘情愿地掏钱买爵,就必须拿出足够诱人的条件。
可如今朝廷捉襟见肘,又能拿出什么来吸引他们呢?
宗泽苦思冥想,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今日太子殿下所言。
“贵族学院……”宗泽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这或许,真是一个妙招!
太子殿下亲自担任院正,亲自制定课程,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更何况,太子殿下还说,他的子女也会入学。
这无疑是在向江南富户释放一个信号:只要你们肯花钱买爵,你们的子女,就有机会与皇室子弟一同学习,一同成长,甚至,结下深厚的友谊。
这可比单纯的爵位,要有吸引力得多!
江南富户,最看重的,莫过于子孙后代的教育。
他们不惜重金聘请名师,为的就是让子女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若是能让子女进入贵族学院,接受最好的教育,结交最优秀的人脉,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且,太子殿下还说,会亲自制定课程。
以太子殿下的才学,所制定的课程,必定非同凡响。
这对于那些渴望提升自身修养的富户来说,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想到这里,宗泽的思路豁然开朗。
他仿佛看到,无数江南富户,为了能让子女进入贵族学院,争先恐后地掏钱买爵,场面何其壮观!
当然,其中肯定会遇到一些阻力。
比如,那些已经拥有爵位的富户,他们或许会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爵位,没必要再花钱送子女去贵族学院。
又比如,那些家境贫寒的富户,他们或许有心让子女进入贵族学院,但却无力承担高昂的学费。
再比如,那些思想保守的富户,他们或许会觉得,让子女去贵族学院读书,有辱门楣。
这些都是潜在的风险,必须提前考虑到,并制定相应的应对措施。
宗泽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他知道,这件事绝非易事,需要周密的计划和强大的执行力。
但他相信,只要能够克服这些困难,就一定能够成功。
他再次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贵族学院”四个大字,并在下面标注了“诱惑”、“人脉”、“教育”等字眼。
这些,都是贵族学院的优势,也是吸引江南富户的关键。
他相信,只要能够充分利用这些优势,就一定能够让江南富户乖乖地掏钱买爵,为朝廷充实国库,为百姓谋福祉。
当然,此事也必然会在江南富户家中,引发一场不小的风波。
那些原本就觊觎爵位的富户,必定会想方设法,争夺进入贵族学院的名额。
而那些原本对爵位不感兴趣的富户,或许也会因为子女的前途,而改变主意。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拉开帷幕。
与此同时,远在禅院的晁雄征,正饶有兴致地擦拭着手中的错金博山炉。
炉盖上的孔洞,依旧冒着淡淡的靛蓝色毒雾,在星图投影下,幻化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
“贵族学院……”晁雄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之所以提出这个计划,并非只是为了充实国库。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借此机会,掌控江南的经济命脉。
那些富户的子女,一旦进入贵族学院,就等于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可以随意地对他们进行洗脑,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忠实拥趸。
而那些富户,为了子女的前途,也必然会对他言听计从。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江南的经济命脉,为自己未来的计划,打下坚实的基础。
“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一旁的侍从轻声提醒道。
晁雄征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漫天飞雪。
雪花落在地上,很快便融化成水,消失不见。
“江南……”晁雄征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江南,都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宗卿以为如何?”晁雄征转过身,看向站在阴影中的宗泽,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很想知道,这位老臣,是否能看透自己的真正意图。
宗泽闻言,抬起头,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殿下此举,高瞻远瞩,必能吸引江南富户。”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哦?”晁雄征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何以见得?”
宗泽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亲自担任院正,并让皇子入学,这本身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江南富户,必将趋之若鹜……”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只留下无尽的悬念。
晁雄征望着宗泽,目光深邃,仿佛要将他看穿。
他总觉得,宗泽似乎话里有话,但他又无法确定。
“是吗……”晁雄征轻声说道,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宗泽的脸庞。
这杯茶,滋味如何呢?
他没有说,只是将茶杯缓缓放下,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禅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禅房内,檀香袅袅,一缕青烟盘旋而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一条游动的细蛇。
晁雄征端坐在蒲团之上,手指轻叩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清脆而沉稳,像是在敲打着某种乐器,又像是在敲打着江南富户们的心弦。
“宗卿,你说,江南那些富户,会如何看待这贵族学院?”晁雄征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谈论一场有趣的赌局。
宗泽捋了捋胡须,浑浊的目光中却透着一股精明,“殿下,老臣以为,这贵族学院,对江南富户而言,无异于一块香喷喷的肥肉,他们必然会争得头破血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些富户,哪个不是家大业大,子孙满堂?这爵位,便是他们攀龙附凤的阶梯,这学院,便是他们子孙后代镀金的熔炉。为了这些,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晁雄征哈哈大笑,笑声在禅房内回荡,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宗卿所言极是!这江南,怕是要热闹起来了。”他
“只是……”宗泽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殿下,这江南富户,大多盘根错节,势力庞大,若是他们为了争夺名额而大动干戈,恐怕会……”
“恐怕会什么?”晁雄征挑眉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意。
“恐怕会扰乱江南的秩序,甚至会……”宗泽欲言又止,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但其中的利害关系,晁雄征应该能理解。
“宗卿多虑了,”晁雄征摆了摆手,语气轻松,“乱世用重典,只要能达到目的,些许纷争,又算得了什么?”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这纷争,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宗泽闻言,心中一惊,他这才意识到,晁雄征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充实国库,更是为了借此机会,掌控江南的经济命脉,甚至,掌控整个江南!
“殿下英明!”宗泽拱手道,心中却五味杂陈。
他既佩服晁雄征的雄才大略,又隐隐担忧这计划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江南,哼!”晁雄征冷笑一声,“自古以来,江南便是富庶之地,但也正是因为富庶,才滋生了无数的贪婪和腐败。如今,是时候该好好整治一番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狠厉,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正准备露出它的獠牙。
宗泽沉默不语他只能在心中祈祷,希望晁雄征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不要给江南带来更大的灾难。
禅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檀香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就像这江南的未来,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宗卿,”晁雄征打破了沉默,“江南富户的反应,你可要好好留意,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老臣遵命。”宗泽恭敬地回答道。
“还有,”晁雄征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江南的局势,错综复杂,你要小心行事,切莫暴露了我们的意图。”
“老臣明白。”宗泽的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好,下去吧。”晁雄征挥了挥手,示意宗泽退下。
宗泽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禅房。
晁雄征望着宗泽离去的背影,他很清楚,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他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
“江南,我来了!”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期待。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对着空荡荡的禅房说道:“八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