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说道:
“我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吵闹?”
“一定是你想要出去了。”
“不如我回了太太,打发你走算了。”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袭人急忙转身拦住,笑着说道:
“往哪里去?”
宝玉说道:
“我回了太太去。”
袭人笑着说道:
“真没意思!认真地去回,你也不怕羞?”
“就算她真的要走,也等这气消了,等没事的时候随口跟太太说也不迟。”
“这时候急急忙忙当作一件正经事去回,难道不会让太太起疑?”
宝玉说道:
“太太一定不会起疑,我只明说是她闹着要走的。”
晴雯哭着说道:
“我什么时候早晚闹着要走了?”
“是你生了气,还拿话压制我。”
“你只管去回,我一头撞死也不出这道门。”
宝玉说道:
“这又奇怪了。”
“你既然不走,又闹些什么?”
“我受不了这吵闹,不如走了倒干净。”
说着一定要去回。
袭人见拦不住,只得跪下了。
碧痕、秋纹、麝月等众丫鬟见吵闹,都一声不吭地在外面听消息,这时候听见袭人跪下央求,便一起进来都跪下了。
宝玉急忙把袭人扶起来,叹了一口气,在床上坐下,叫众人起来,对袭人道:
“叫我怎么办才好!”
“这颗心操碎了也没人知道。”
说着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袭人见宝玉流下泪来,自己也就哭了。
晴雯在旁边哭着,正想要说话,只见林黛玉进来了,于是就出去了。
林黛玉笑着说道:
“在这么重要的节日里,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
“难道是为了争粽子吃争生气了不成?”
宝玉和袭人嗤嗤地笑了。林黛玉说道:
“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你就知道了。”
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袭人的肩膀,笑着说道:
“好嫂子,你告诉我。”
“肯定是你们两个拌嘴了。”
“告诉妹妹,我替你们劝解劝解。”
袭人推她道:
“林姑娘,你闹什么呀?”
“我只是个丫头,姑娘别乱说。”
林黛玉笑着说道:
“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把你当嫂子对待。”
宝玉说道:
“你何苦来替她招来骂名。”
“就算这样,还有人说闲话呢,哪里经得起你说她。”
袭人笑着说道:
“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气上不来死了也就罢了。”
林黛玉笑着说道:
“你死了,别人不知道怎么样,我先就哭死了。”
宝玉笑着说道:
“你死了,我就去做和尚。”
袭人笑着说道:
“你老实点吧,何苦还说这些话。”
林黛玉把两个指头一伸,抿嘴笑着说道:
“都做了两个和尚了。”
“我从今往后都记着你做和尚的次数。”
宝玉听了,知道她是指前几天说的话,自己一笑也就算了。
过了一会儿,林黛玉走了以后,就有人说“薛大爷请”,宝玉只得去了。
原来是去喝酒,不能推辞,只得一直到酒席结束才散。
晚上回来,已经带着几分醉意,踉跄着来到自己院里,只见院子里早就把乘凉的枕榻摆好了,榻上有个人睡着。
宝玉只当是袭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她,问道:
“疼得好一些了吗?”
只见那个人翻身起来说道:
“何苦来,又招惹我!”
宝玉一看,原来不是袭人,而是晴雯。
宝玉把她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着说道:
“你的性子越发娇惯了。”
“早上就是掉了扇子,我不过说了那两句,你就说了那些话。”
“你说我也就罢了,袭人好意来劝,你又牵扯上她,你自己想想应不应该?”
晴雯说道:
“热得很,拉拉扯扯做什么!”
“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
宝玉笑着说道:
“你既然知道不配,为什么还睡着呢?”
晴雯没话说,嗤的又笑了,说道:
“你不来就可以,你来了就不配了。”
“起来,让我去洗澡。”
“袭人、麝月都洗了澡,我去叫她们来。”
宝玉笑着说道:
“我刚刚又喝了不少酒,还得洗一洗。”
“你既然没洗,拿水来咱们两个一起洗。”
晴雯摆手笑着说道:
“算了,算了,我不敢惹爷。”
“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我们也不好进去。”
“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上的水淹没了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道是怎么洗的,笑了好几天。”
“我也没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和我一起洗。”
“今天也凉快,你那会儿洗了,现在也不用再洗。”
“我去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梳梳头。”
“刚才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叫他们拿给你吃。”
宝玉笑着说道:
“既然这样,你也不许去洗,只洗洗手来拿果子吃就行了。”
晴雯笑着说道:
“我慌张得很,连扇子都跌折了,哪里还配去拿果子给您吃。”
“倘若再打破了盘子,就更不得了了。”
宝玉笑着说道:
“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本不过是供人使用的,你喜欢这样,我喜欢那样,各自性情不同。”
“比如那扇子原本是用来扇风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只是不可在生气的时候拿它出气。”
“就像杯盘,原本是盛东西的,你喜欢听那一声响,就故意打碎也可以,只是别在生气的时候拿它出气。”
“这就是爱惜东西了。”
晴雯听了,笑着说道:
“既然这么说,你就拿扇子来我撕。”
“我最喜欢撕了。”
宝玉听了,便笑着把手里的扇子递给她。
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成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到了几声。
宝玉在旁边笑着说道:
“响得好,再撕得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