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夫人唤来了金钏儿的母亲,当面赏赐了几件首饰,又吩咐请几位僧人来念经超度金钏儿的亡魂。
金钏儿的母亲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恩后退出去了。
却说宝玉从贾雨村处回来,听闻金钏儿因羞愤赌气而自尽,心中早已万分悲痛,五内俱焚。
进屋后又被王夫人责骂训斥,一时无言以对,只得低头受教。
恰逢宝钗进来,宝玉借机离开,茫然无措,独自背着手低头走着,一边感叹一边慢慢踱步,不知不觉到了大厅。
刚转过屏风,迎面撞上一个人,正好碰个满怀。
宝玉正要开口道歉,只听那人喝道:
“站住!”
宝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是他的父亲贾政,顿时心头一紧,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垂手站到一旁。
贾政见状,问道:
“好端端的,你为何垂头丧气、嗐声连连?”
“方才雨村来见你,叫你半天才出来;出来后,谈吐间毫无气度,依旧一副懒散模样。”
“我看你脸上愁云密布,如今还嗐声叹气。”
“你还有哪里不知足,哪里还不自在、不快活吗?”
“这无缘无故的,却是为何?”
宝玉平日虽然口齿伶俐,只是此刻一心为金钏儿的死悲痛不已,心中恨不得随她而去。”
“如今见了他父亲说这些话,哪里能听得见。”
“此刻只怔怔地站着,一言不发。
贾政见他畏缩惶恐,不似往日那般应对,原本没有气,这样一来倒是生了三分无名火。
正要发作,忽然有家人前来禀报:
“忠顺亲王府差人来了,要见老爷。”
贾政闻言心中疑惑,暗自思忖道:
“平日并不与忠顺府来往,今日为何派人前来?”
一边想着一边吩咐:
“快请进来。”
随后匆匆赶到厅上,只见来人是忠顺府的长史官,贾政连忙迎接,礼数周全,安排茶水相待。
尚未寒暄,那长史官便开口说道:
“下官此来,并非擅闯贵府,实乃奉王命前来求助。”
“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烦请老大人成全一件事。”
“此事若能解决,王爷自是感激不尽,下官等也万分感恩。”
贾政听得一头雾水,急忙起身赔笑道:
“既是王爷命下,还请明示,不知是何事,学生当竭力遵命办理。”
长史官冷笑一声,说道:
“其实不过一句话的事,也不费老大人费力。”
“我们府里有一位唱小旦的琪官,平日好好地在府里。”
“可是最近三五日不见人影,府中派人四处寻找,却毫无消息。”
“我们到处打听,却听很多人说,这几日他与衔玉的令郎交往甚密。”
“下官们听了,贵府不必别家,可以擅自进府索要,因此便禀明了王爷。”
“王爷也说:‘若是一般的戏子,一百个也就罢了。”
“只是这个琪官随机应答、谨慎稳重,很合我老人家的心意,绝不能少了他。’”
“因此特来恳求老大人转告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以抚慰王爷心愿,二则也免了下官等继续奔波寻觅之苦。”
说完,长史官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贾政听了长史官的话,又惊又怒,立刻命人唤宝玉过来。
宝玉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忙赶到,刚一进门,贾政便怒斥道:
“该死的奴才!”
“你在家里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竟然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来!”
“那琪官是忠顺王爷驾前侍奉的人,你是何等身份,竟敢无缘无故将他引诱出来,如今还把祸惹到了我的头上!”
宝玉听了吓得一跳,急忙答道:
“我实在不知道这件事!”
“甚至连‘琪官’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哪里谈得上‘引逗’二字!”
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贾政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那长史官冷笑着说道:
“公子不必抵赖。”
“无论是藏在家里,还是知道他的下落,早些说明了,我们也能少些奔波之苦,岂不感念公子之德?”
宝玉连连辩解,说自己确实不知道:
“这恐怕是讹传,也未可知。”
长史官听了,更冷笑道:
“现在证据确凿,公子何必再否认?”
“若当着老大人继续抵赖,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既然说不认识琪官,那为何他的红汗巾子会出现在公子的腰间呢?”
宝玉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吓得魂飞魄散,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暗暗惊疑:
“这件事他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既然连这么隐秘的事都被他查出来了,想必别的也瞒不过他。”
“不如随便支开他,以免他再说出别的来。”
于是,宝玉说道:
“既然大人知道他的底细,那琪官在外置办房舍这么大的事情,大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听说他最近在东郊离城二十里的紫檀堡置了几亩田地和几间房子,兴许现在就在那里。”
长史官一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
“这么说来,他一定在那地方。”
“我且去找一趟。”
“若找到便算了,若找不到,还要回来请教。”
说完,便匆匆离去。
贾政此时已被气得脸色铁青,一边送长史官出门,一边回头命令宝玉:
“不许走!等我回来有话问你!”
贾政送走长史官,刚一回到院中,忽然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乱跑而来,贾政大喝道:
“站住!快打!”
小厮们吓得不敢动,贾环见了父亲,吓得浑身发软,赶紧低头站住。
贾政怒问:
“你跑什么?”
“跟着你的那些人也不管你,不知道去哪里逛了,由着你像野马一样到处乱跑!”
随后便喝令让跟着贾环上学的人过来。
贾环见贾政处于盛怒之中,趁机说道:
“父亲,刚才原本没有胡乱跑,只是经过那边井口,发现井里淹死了一个丫头。”
“我看到她的头那么大,身子又泡得这么肿,实在太可怕了,这才吓得赶紧跑了过来。”
贾政听了,脸色大变,惊疑地问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跳井?”
“我家一向仁厚待下,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定是我近年疏于家务,掌事之人滥用权力,才逼得人走投无路,发生轻生的惨事。”
“若这事传出去,我贾家祖宗的颜面何在!”
随即喝令快叫贾琏、赖大、兴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