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僵持不下时,忽听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说道:
“老太太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窗外传来颤巍巍的声音:
“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是一了百了!”
贾政听母亲到了,又惊又痛,赶忙迎出去。
只见贾母扶着丫鬟,气喘吁吁地走来。
贾政忙上前弯腰赔笑道:
“大暑天的,母亲为何生气,要亲自过来?”
“有什么吩咐,派人叫儿子进去便是了。”
贾母听了,停下脚步,喘息片刻后厉声说道:
“你这是在和我说话吗?”
“我自然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出个好儿子,如今却不知该和谁去说!”
贾政听出不对,赶紧跪下,含泪说道:
“儿子教训宝玉,也是为光宗耀祖。”
“母亲这样说,叫儿子如何承受得起?”
贾母听罢,啐了一口,冷冷地说道:
“我不过说一句话,你就受不了了!”
“可你刚才那样狠下死手地打,难道宝玉就受得了吗?”
“你说教训儿子是为了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是怎么教训你的,你可还记得?”
说着,眼泪不觉滚落下来。
贾政忙陪笑道:
“母亲也不必伤感,都是儿子一时性急,从今以后再也不打他了。”
贾母冷笑道:
“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赌气。”
“你的儿子,我本不该管你怎么打。”
“但我看你是连我这个母亲也厌烦了,不如我们娘儿们早离开你,彼此都干净些!”
说罢,便命人去备轿马,“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
家中下人不敢多言,只得答应着去准备。
贾母又对王夫人说道:
“你也别哭了。”
“宝玉年纪小,你现在疼他,将来他长大了,为官做宰的,未必会记得你这个母亲。”
“你现在倒不如别疼他,只怕将来还要少生一口气呢!”
贾政听了,痛哭叩头道:
“母亲如此说,贾政便无立足之地了!”
贾母冷笑道:
“分明是你让我无立足之地,你却反着来说!”
“只要我们离开,你心里干净,看还有谁来许你打!”
一面说,一面又命人赶紧收拾行李、车轿准备离开。
贾政一再叩头认错,苦苦哀求。
贾母一边训斥他,一边又记挂着宝玉,急忙进屋查看。
只见宝玉这一顿打比往日任何一次都更严重,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贾母又抱住大哭不止。
王夫人和王熙凤等人一旁劝慰了好一会儿,贾母才渐渐止住哭声。
这时,丫鬟媳妇们走上前来,想要搀扶宝玉,却被凤姐骂道:
“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打成这样还搀着走!”
“还不快进去把藤屉子春凳抬出来!”
众人听了,连忙进屋搬出一张春凳来,小心翼翼地将宝玉抬上去,随着贾母、王夫人一同送到贾母房中。
此时贾政见贾母的怒气尚未平息,不敢擅自离开,也跟着走进了屋里。
看到宝玉的伤势,果然打得很重,再看看王夫人,只听她一声“儿”、一声“肉”地哭诉道:
“若是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倒免得你父亲生气,也让我不白操这半辈子的心!”
“如今你要是有个好歹,撇下我,我还能依靠谁!”
王夫人一边数落,一边哭着骂:
“不争气的儿啊”。
贾政听了,心中也不禁灰心,后悔自己不该下手太重,打到这个地步。
于是上前劝慰贾母。
贾母含着眼泪说道:
“你不出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于心不甘,非要亲眼看着他死了才肯走不成!”
贾政听罢,方才退了出去。
这时,薛姨妈带着宝钗、香菱、袭人、史湘云等人也都赶来探望。
袭人心里委屈不已,但见众人围在宝玉身边忙着救治,有的灌水,有的打扇,自己插不上手,只好悄悄走出房间。
她来到二门前,命人找来茗烟,低声责问:
“方才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打了起来?”
“你也不早些通个信儿!”
茗烟急得解释道:
“偏偏我当时不在宝二爷身边,等打到一半才听说消息。”
“我忙着打听原因,听说是因为琪官和金钏姐姐的事情。”
袭人追问:
“老爷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茗烟答道:
“琪官的事,大多是薛大爷平时心里吃醋,没地方发泄,不知在外头挑唆了什么人,跑到老爷面前告的状。”
“而金钏儿的事,是三爷说出来的,我也是听老爷身边的人说的。”
袭人听后,觉得这两件事都对得上,心里也信了八九分。
她随即返回房间,见众人正在忙着为宝玉疗伤。待一切安顿妥当后,贾母吩咐道:
“好好地把他抬回房间去休息。”
众人齐声答应,七手八脚地将宝玉抬回怡红院,安置到他的床上躺好。
忙乱了大半天,众人逐渐散去,袭人这才上前专心侍奉宝玉。
她柔声问起事情的始末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