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见状便说道:
“都是茗烟撺掇的,回去我一定告诉嬷嬷们教训他!”
茗烟撅着嘴说道:
“明明是二爷骂着打着叫我引过来的,这会儿倒推到我头上了。”
“我说别来吧——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了。”
花自芳赶紧劝道:
“算了,既然来了,也别多说了。”
“只是这茅檐草舍又窄又脏,爷怎么坐得下呢?”
此时袭人的母亲也早已迎了出来。
袭人拉着宝玉进了屋。
宝玉进屋后,看见房中有三五个女孩儿,见他进来都羞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花自芳母子俩忙前忙后,怕宝玉着凉,又让他上炕,又赶紧摆果桌,还斟好热茶。
袭人笑着说道:
“你们别白忙活了,我自然知道规矩。”
“果子就不用摆了,也别乱给东西让他吃。”
一边说着,袭人一边拿了自己的坐褥铺在炕上,扶宝玉坐下,又用自己的脚炉垫了他的脚。
宝玉从荷包里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又掀开自己的手炉焚了香,重新盖好后放进怀里取暖。
随后,袭人用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递给宝玉。
这时,袭人的母亲和哥哥已经摆好了一桌子果品。
袭人见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便笑着说道:
“既然来了,总不能空着手走,好歹尝一点吧,就算来我家一趟。”
说完,她拿了几颗松子穰,用手吹去薄皮,再用手帕托着递给宝玉。
宝玉见袭人双眼微微发红,脸色却粉润娇嫩,便悄声问:
“好好的,怎么哭了?”
袭人笑着说道:
“哪里是哭了,只是眼睛迷了,揉了一下罢了。”
这样一说便掩饰了过去。
宝玉此时穿着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十分显眼。
袭人说道:
“你特地穿了这身新衣服来,家里人不问你去哪儿了吗?”
宝玉笑道:
“是去珍大爷那里看戏时换的。”
袭人点了点头,又说道:
“你坐一会儿就赶紧回去吧,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宝玉笑着说道:
“要是你回去住就好了,我还替你留着好东西呢。”
袭人悄悄一笑,说道:
“别说得这么大声,叫他们听见了成什么话!”
随后,袭人伸手从宝玉的脖子上取下通灵玉,对她的姐妹们笑道:
“你们看看吧,平日里总听人说起这个东西,当稀罕得不得了,今儿可算见着了。”
“再稀罕的东西,也不过就这么个样子。”
说完,将通灵玉递给众人传看一遍,又小心地替宝玉挂好。
接着,袭人便命她哥哥去雇一乘小轿或一辆小车送宝玉回府。
花自芳说道:
“有我送他回去,骑马也没什么不妥。”
袭人却说道:
“不是怕不妥,而是怕在路上碰到熟人。”
于是,花自芳忙去雇了一顶小轿。
众人不敢挽留,只得送宝玉离开。
袭人又抓了一些果子给茗烟,还给了他一些钱,叮嘱他去买些花炮放,并说道:
“不许告诉别人,这事你也有不对。”
她一直送宝玉到门前,看着他上了轿,放下轿帘后才回去。
花自芳和茗烟牵马随行,到了宁府街时,茗烟让轿夫停下,对花自芳说道:
“得让我和二爷先回东府混一会儿,才能不让人起疑心。”
花自芳听了觉得有理,赶紧把宝玉抱出轿来,送他上了马。
宝玉笑道:
“倒是麻烦你了。”
于是,宝玉主仆二人又从后门回了东府。此事暂且不提。
却说宝玉出门后,他屋里的丫鬟们玩得更加肆无忌惮。有的在赶围棋,有的掷骰抹牌,地上磕满了瓜子皮,乱成一片。
偏房的奶母李嬷嬷拄着拐杖进来请安,想看看宝玉。
见宝玉不在,屋里的丫鬟们只顾着玩闹,完全不成样子,十分看不过眼。
她叹道:
“自从我出去了,很少再过来,你们倒越发没有规矩了。”
“其他的嬷嬷们都不敢管你们了。”
“这宝玉啊,简直是个丈八的灯台——只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他只知道嫌别人脏,你们看看他自己的屋子,都由着你们这样胡闹,越来越不像话了!”
那些丫鬟们明知道宝玉不在乎这些,何况李嬷嬷已经告老退下了,如今管不了她们,因此毫不理会,仍旧玩得自在。
李嬷嬷却还在问些诸如“宝玉现在一顿饭吃多少”“什么时候睡觉”之类的问题。
丫鬟们敷衍着随口回答。有的嘟囔道:
“真是个烦人的老家伙!”
李嬷嬷见桌上的盖碗里盛着酥酪,便说道:
“这碗酥酪怎么不送给我?”
“算了,我就吃了吧。”
说着拿起勺子就要吃。
一个丫鬟忙说道:
“别动!这是给袭人留的,回头要是惹她生气,我们可受不了。”
李嬷嬷听了,气恼交加,愤愤说道:
“我不信他如今这么糟糕了!”
“别说是我吃了一碗牛奶,就算是更值钱的东西,也是我该吃的!”
“难道对袭人比对我还要亲重?”
“难道他不想想自己是怎么长大的?”
“我的血化成奶喂他,他才长这么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还能生气不成?”
“哼,我偏要吃,看他能怎么样!”
“你们别拿袭人来吓唬我!”
“她不过是从我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一个小丫头罢了,能算得了什么!”
一边说着,李嬷嬷一边赌气将碗里的酥酪吃了个精光。
另一个丫鬟见状,带着笑说道:
“嬷嬷别生气,她们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宝玉时常给您送东西孝敬您,怎么会为了这一碗酥酪和您计较呢?”
李嬷嬷冷哼道:
“你们别在我面前装狐媚哄人!”
“上次为了我喝了宝玉的茶,撵茜雪的事,以为我还不知道吗?”
“等以后再出了事,我再来算账!”
说完,赌气拄着拐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