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在林黛玉的房中,说到“耗子精”这话时,正巧宝钗撞了进来,讽刺宝玉不知元宵节的“绿蜡”典故。
三人正在房里互相取笑。
宝玉心里有些担心,怕黛玉饭后贪睡,可能会耽误了身体的保养,或者夜间睡得过久,身体不好。
正当此时,幸好宝钗进来,大家一起谈笑,林黛玉也不再想着要睡觉,宝玉才松了口气。
忽然间,房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大家竖耳倾听,林黛玉笑着说道:
“那是你的奶妈妈和袭人在吵架吧?”
“袭人也就罢了,你的奶妈妈又在较真数落她,真是老糊涂,不明事理了。”
宝玉急着要过去查看,宝钗赶紧拉住他,说道:
“别和你的奶妈妈争吵,她老糊涂了,倒是让她一步才是。”
宝玉说道:
“我知道了。”
随即走过去,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棍,站在屋子里正在骂袭人: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娼妇!”
“我以前抬举你,如今你却大模大样地躺在炕上,见我来了也不起来问候。”
“你心里只想着用妆容和媚态哄宝玉,结果宝玉被你哄得都不理我了,只会听你们的话。”
“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丫头,怎么能在这屋里做主?”
“就该把你拉出去给配个小子,看你还敢像妖精一样哄着宝玉!”
袭人原本以为李嬷嬷只是因她躺着,才会生气,所以解释道:
“我病了,出了一身汗,头蒙着,没看到您。”
然而,听到李嬷嬷不断地说“哄宝玉”“妆狐媚”“配小子”等话语时,袭人再也忍不住了,心中既愧疚又委屈,终于泪流满面。
宝玉听到李嬷嬷的话,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为袭人辩解,说她是因为生病才这样的,吃了药,才没看到李嬷嬷。
他还说道:
“你若不相信,就去问问别的丫头们。”
李嬷嬷听了,更加生气,说道:
“你只顾着那狐狸精,根本不理我。”
“我问谁去?”
“谁不帮着你,谁不是袭人给捧起来的!”
“我都知道那些事。”
“我就和老太太、太太面前说了,哄了你这么大,现在你不再管我,倒让这些丫头欺负我了。”
一边说,一边也开始哭了。
这时,黛玉和宝钗也走了过来,劝李嬷嬷道:
“妈妈,您就宽容一点吧。”
李嬷嬷见她们来了,就拉着她们诉苦,把前几天喝茶、茜雪出去以及昨儿酥酪的事说个不停。
正巧凤姐在房里算账,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便知道是李嬷嬷发病,开始斥责宝玉身边的人。
凤姐明白今天李嬷嬷肯定是在赌博时输了钱,所以心情不好,便迁怒于别人。
熙凤赶紧走过来,拉住李嬷嬷,笑道:
“好妈妈,别生气啊。”
“大节日里老太太才高兴一天,你是个老人家,别人若是高声说话,还需要你管她们呢?”
“难道你反而不知道规矩了?”
“在这里嚷嚷起来,是想叫老太太生气不成?”
“你只管说谁不好,我替你出气。”
“我的屋里正烧着热腾腾的野鸡,快来和我一起吃酒吧。”
说着,凤姐一边拉着李嬷嬷走,一边叫:
“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杖,擦擦眼泪。”
李嬷嬷便脚都不着地跟着熙凤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着:
“我也不要这老命了,今天就这么没规矩一次,索性大闹一场,也强于受那娼妇的气!”
后面的宝钗和黛玉看见凤姐如此安抚李嬷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
“幸亏凤姐姐像一阵风来了,才把这老婆子给哄走了。”
宝玉点头叹息道:
“这也不知道是哪一桩账,只选了软弱的人来发泄。”
“昨儿又不知哪个姑娘得罪了她,却被算在了我们的账上。”
话还没说完,晴雯在旁边笑道:
“谁犯病不成,得罪她做什么?”
“谁得罪了她,也应该自己承受,怎么可以牵连别人?”
袭人一边哭,一边拉着宝玉说道:
“你替我得罪了李奶奶,现在又替我得罪了这些人,这样还不够我受的,怎么又牵连到别人?”
宝玉见她原本病着,又增添了这些烦恼。
连忙忍气吞声,安慰了她一番。
然后,依旧让她睡下,盖着被子发汗。
他看到袭人发着高烧,便守着她,自己歪着身子坐在旁边,劝她只养着病。
别管那些外面的事,不值得生气。
袭人冷笑着道:
“要为这些事生气的话,这屋里就一刻都呆不住了。”
“但若是时间长了,日子久了,总是这样,可教我们怎样才好呢?”
“我常劝你,不要为我们得罪这些人。”
“你为了我们只顾一时,可是他们都会记在心里,等到以后遇到坎儿,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大家还有什么意思。”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流泪,但又怕宝玉因此烦恼,只得勉强忍着。
一会儿,杂使的老婆子煎好了二和药。
宝玉看到袭人刚出了一些汗,不想让她起来,便亲自端着药碗,扶着她躺下后让她吃了。
然后,他吩咐小丫头们铺好了炕。
袭人对他说:
“你吃饭了吗?”
“不如去老太太、太太跟前坐会儿,和姑娘们聊聊,再回来也好。”
“我就在这里静静躺一躺。”
宝玉听了,便替她拿下簪环,确保她躺好,自己就往上房去了。
贾母和众人吃完饭后,还想和几个老管家嬷嬷打牌解闷。
宝玉心里想着袭人,于是回到房中,见袭人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本来也想睡,但天气还不算晚。
此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等都去找鸳鸯、琥珀等人一起玩耍,只有麝月一个人留在外间房里在灯下擦拭骨牌。
宝玉笑着问:
“你怎么不去和她们一起玩?”
麝月回答道:
“没有钱。”
宝玉笑道:
“床底下堆着那么多,难道不够你输的吗?”
麝月道:
“她们都去玩了,这屋里就交给我了。”
“那一个又生病了,满屋的灯亮着,地下也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