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正要笑,却又立刻忍住了,耐心听着王夫人的指示。
王夫人沉思了片刻,然后对凤姐说道:
“明天挑一个合适的丫头送到老太太那里,替换掉袭人,减少袭人的那一份。”
“从我每月的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分给袭人。”
“以后凡是涉及赵姨娘和周姨娘的,也要给袭人,只是袭人的那部分从我的月例里扣,不必从官中的月例里动。”
凤姐一一应下,接着笑着推搡薛姨妈道:
“姑妈听见了吧!”
“我平时说的那些话今天终于应验了。”
薛姨妈笑着回答:
“早该如此。”
“袭人的样子自然不必多说,她行事大方,说话温和而有力,真是难得的好姑娘。”
王夫人含着眼泪说道:
“你们哪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她比我的宝玉强十倍!”
“宝玉确实是有福气,能够有袭人陪着他一生一世,真是天大的造化。”
凤姐道:
“既然这样,那不如直接让袭人进屋伺候,岂不更好?”
王夫人叹道:
“那可不行,一则她们还都年轻;二则老爷也不允许;三则宝玉看到袭人是丫头,虽然有时候会做些放纵的事,但至少他能听袭人的劝导。”
“而现在做了‘跟前人’,袭人该劝的事也不敢过于劝导了。”
“现在先这样,等过两三年再说。”
说完后,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
凤姐见话题已经结束,便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廊檐下,看到几个管事的媳妇正在等她回来。
她们见凤姐出来,笑着说道:
“奶奶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可别热着了。”
凤姐挽了挽袖子,踩着门槛笑道:
“这里门口风凉,吹吹再走。”
接着她又对大家说道:
“你们听我回来说的这些话,太太把过去的事都想起来了,难道我能不说吗?”
凤姐冷笑道:
“从今以后,我可得做几件‘毒事’了。”
“抱怨给太太听,我一点也不怕。”
“那些心肠糊涂、嘴巴烂、下作无耻的东西,别做春梦!”
“明天还有机会呢。”
“现在连丫鬟的月钱都要抱怨了,咱们想想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配有两三个丫头伺候吗!”
一边骂着,一边走开了,去挑人传话给贾母,之后便没有再提此事。
王夫人等人吃完西瓜后,闲聊了一会儿,大家才各自散去。
宝钗和黛玉回到园中,宝钗提议带黛玉去藕香榭,黛玉说自己要先洗澡,两人便各自分开了。
宝钗独自一人走来,路过怡红院时,想着去找宝玉聊聊解解午后的倦意。
她走进院子,没想到一进门,四周寂静无声,连两只仙鹤都在芭蕉下睡着了。
宝钗沿着游廊走到房间,只见外间床上丫鬟们横七竖八地睡着。
她绕过十锦槅子,进入宝玉的房间。
宝玉正在床上熟睡,袭人坐在他身旁做针线,旁边放着一柄白色的犀牛角蝇拍。
宝钗走近,悄悄笑着说道:
“你也太小心了,这屋里哪里还有苍蝇蚊子,怎么还用蝇拍赶?”
袭人没注意到宝钗,猛然抬头看到她,忙放下针线,悄悄站起身笑着说道:
“姑娘来了,我倒没有防备,吓了我一跳。”
“姑娘不知道,虽然没有苍蝇蚊子,但有一种小虫子会从纱窗眼里钻进来,虽然人看不见,但一睡着就会被咬,就像蚂蚁夹的感觉。”
宝钗笑道:
“怪不得,后院靠水,又有香花,这屋里又香。”
“这种虫子就是喜欢这种花香,闻到香气就扑过来了。”
宝钗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她手里的针线,原来是做了一个白绫红色的兜肚,上面绣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彩的鸳鸯。
宝钗称赞道:
“哎呀,好精致的活儿!”
“这是为谁做的,真值得费这么大功夫?”
袭人指了指床上的某个地方。
宝钗笑道:
“这么大了,还戴这个?”
袭人笑着解释:
“他原本不戴,所以我特意做了这个,等他看到就忍不住戴上了。”
“现在天气热,睡觉的时候不小心也不紧张,反正盖不严也没关系。”
“你看看,这一个用了不少工夫,倒没看到他现在戴的那个呢。”
宝钗笑道:
“真是佩服你,耐心十足。”
袭人说道:
“今天做得确实比较累,脖子有点酸。”
又笑着说道:
“好姑娘,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说完,袭人走了出去。
宝钗继续看着这个精致的针线活,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坐在袭人刚才坐过的地方。
看到这个手工活如此可爱,她情不自禁地拿起针来,替袭人代为继续刺绣。
那日,林黛玉和史湘云相约一同前来与袭人道喜。
二人来到院中,发现院内静悄悄的,湘云便转身先去厢房找袭人。
林黛玉则走到窗外,透过纱窗往里一看,只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随意地睡在床上,而宝钗坐在宝玉身旁做针线,旁边放着蝇拍。
林黛玉看到这个情景,忍不住想笑,忙把身子藏了起来,捂住嘴巴招呼湘云过来。
湘云看到这一幕,以为有什么新鲜事,便也走过来查看。
正要笑时,忽然想起宝钗对林黛玉的厚待,便忙掩住了笑声,知道林黛玉怕她取笑,便拉着她走开说道:
“走吧,我想起袭人说过她要去池子洗衣裳,估计已经去了,我们去找她吧。”
林黛玉心下明了,冷笑了两声,只得跟着湘云走了。
此时,宝钗刚刚做了几个花瓣,突然听到宝玉在梦中大声喊骂:
“和尚道士的话怎么能信?”
“什么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薛宝钗听了这话,愣了一下。
正巧袭人走了进来,笑着问道:
“还没醒吗?”
宝钗摇摇头。
袭人接着问道:
“我刚才遇见林姑娘和史大姑娘,她们进来了吗?”
宝钗答道:
“没见她们进来。”
然后笑着问袭人:
“她们有说什么吗?”
袭人笑道:
“不过是些顽皮话,没什么正经事。”
宝钗笑道:
“她们说的可不是顽皮话,我正打算告诉你呢,可你又忙着出去。”
话未说完,凤姐儿派人来叫袭人。
宝钗笑道:
“就是为了那事。”
袭人只得叫了两个丫鬟,和宝钗一同前往凤姐儿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