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的绣鞋碾碎枯枝时,整个山谷都在发出细碎的嗡鸣。
她将玉佩贴在胸口,青铜兽纹硌得掌心生疼,那些暗纹似乎正随着心跳频率微微发烫。
林父的玄色衣摆扫过石壁上渗出的青苔,潮湿的腐殖质气息里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血腥,他下意识将女儿往身后挡了挡。
";当心脚下。";林清婉突然扯住父亲衣袖,月光恰好掠过她绷紧的侧脸,照见三步开外盘踞的藤蔓正诡异地收缩。
她腕间的捉鬼系统突然震动,半透明的光幕在虚空中展开,密密麻麻的卦象符咒在那些暗紫色藤条上若隐若现。
林父倒抽冷气的声音混在风铃草叮咚声里,他靴尖前的岩石突然塌陷成流沙。
林清婉眼疾手快抛出符纸,黄裱纸在触碰到沙粒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将吞噬万物的流沙冻成琉璃状结晶。";坎位生门在巽宫。";她默念着系统提示,指尖划过光幕时带起一串星子般的碎光,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藤蔓突然在月光下投射出北斗七星的纹路。
当第八步踏在摇光位时,山谷响起金石相撞的铮鸣。
两侧石壁轰然洞开,露出嵌满夜明珠的甬道,莹润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如发丝的金线。
林清婉鬓角的汗珠坠在衣领上,她分明看见那些金线在系统视野里化作无数悬丝傀儡,只要触碰到分毫就会牵动顶上倒悬的钟乳石阵。
";爹,跟着我的影子走。";她解下腰间缀着五帝钱的流苏,任由铜钱在甬道穿堂风中叮当作响。
当第三枚铜钱撞上某道看不见的屏障时,少女突然旋身将父亲推向右侧,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滑跪过三丈青砖。
她发间玉簪擦着地面迸出火星,恰好点燃了从砖缝里漫出的毒瘴。
林父看着那些泛着荧绿的雾气在女儿身后轰然炸开,掌心全是冷汗。
他注意到林清婉每踏出七步就要抚一下玉佩,那抹温润的白光总会适时照亮她靴尖前寸许之地——那里有时是突然凸起的尖刺,有时是泛着黑气的积水。
当最后一道金线在符咒燃烧中化作青烟时,父女二人终于站在了圆形祭坛前。
九尊青铜兽首环绕着中央的阴阳鱼,林清婉的系统光幕突然剧烈闪烁,将每尊兽首都标注出不同颜色的危险等级。
她正要开口,祭坛底部的石板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阴阳鱼开始逆时针旋转,某种带着铁锈味的威压从地底漫上来。
玉佩在这一刻烫得几乎握不住,林清婉突然将父亲推到祭坛边缘的八卦阵眼。
她发间的丝绦无风自动,系统光幕上飞速滚动的咒文倒映在瞳孔里,恍若星河坠落。
当少女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离位兽首时,整个空间都开始震颤,青铜兽首的眼窝里次第亮起红光。
而在祭坛穹顶的阴影里,某种鳞片摩擦岩壁的窸窣声正在逼近。
青铜兽首的红光在祭坛上织成血网,林清婉的绣鞋底已经渗进冰凉的青铜锈。
她突然按住父亲后颈往下一压,腥风擦着发髻掠过,穹顶坠下的鳞片在石板上刮出三尺长的火星。
那东西终于显了全貌——九首蛇身的怪物盘踞在祭坛穹顶,每个头颅都顶着不同兽类的骨冠。
林清婉的系统光幕瞬间爬满裂纹状警告,她看着标注为";相柳残魂";的血红字样,喉间泛起符纸燃烧后的苦味。
第二颗蛇首袭来时,林父的剑锋正卡在鳞片缝隙里,剑身映出女儿苍白的脸,";去坤位!";
林清婉踩着父亲屈膝送来的力道腾空,腰间五帝钱突然全部崩断。
铜钱叮叮当当嵌进石壁的瞬间,她看清每颗蛇首獠牙都缠绕着不同颜色的毒雾。
最左侧的蓝雾擦过林父肩头,玄色衣料立刻碳化成灰,露出底下翻卷的血肉。
";爹!";少女的尖叫裹在漫天符纸里,她发间的玉簪突然炸成齑粉。
飘散的玉屑在系统光幕前凝成星图,林清婉的瞳孔里倒映出父亲踉跄的背影——那个总在祠堂为她挡家法的背影,此刻正被青雾腐蚀得单膝跪地。
相柳的骨冠撞上八卦阵眼时,林清婉嗅到了自己舌尖血的腥甜。
她突然扯断半截衣袖裹住玉佩,温润白光透过布料渗出血管般的纹路。
当第三个蛇首咬住父亲剑鞘的刹那,少女将染血的掌心拍在阴阳鱼眼,青铜祭坛竟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悲鸣。
";婉婉别过来!";林父的怒吼混着骨骼碎裂声,他反手将断剑捅进蛇首七寸,自己却被紫雾掀翻在祭坛边缘。
林清婉看着父亲后腰撞上兽首獠牙,那些从系统仓库取出的黄符突然自发燃烧,在她脚底汇成赤金火圈。
剧痛从心口炸开时,林清婉才意识到玉佩在吸食自己的血液。
温养了十五年的羊脂玉此刻滚烫如烙铁,系统光幕上的咒文突然全部倒转,她恍惚看见襁褓里父亲为她系长命缕的手指。
当第五滴血渗进阴阳鱼,祭坛底部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九尊青铜兽首齐齐转向中央。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林清婉的咒诀被喉间涌出的血染成暗红,她踏着父亲当年教她的七星步,每一脚都踩碎三块地砖。
相柳的毒雾在触及她周身金光的瞬间汽化,少女发尾扫过之处,悬浮的铜钱全部化作赤红流星。
当最后一句";金光速现覆护真人";脱口而出时,林清婉的指尖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暴涨的金光中,她看见儿时父亲握着她的手在祠堂描族谱,墨香混着父亲袖口的沉水香;看见及笄那日父亲偷偷塞进她妆匣的桃木剑,剑柄缠着褪色的长命缕。
相柳的嘶吼震落穹顶碎石,林清婉的金光咒印却裹着玉色流华,在祭坛上方凝成巨型罗盘。
旋转的天地人三盘绞碎两颗蛇首时,她听见系统发出瓷器开裂般的提示音。
残存的蛇身疯狂撞击祭坛,阴阳鱼突然逆旋着下沉,露出底部汩汩冒血的泉眼。
";还不够...";林清婉呕着血沫扑到阵眼,玉佩表面的兽纹正在她掌心蠕动。
当她把最后半张爆破符拍进父亲护心镜时,相柳剩下的七颗头颅突然同时咬住金光罗盘。
少女在剧震中听见自己腕骨断裂的脆响,却笑着将染血的发带甩向泉眼。
就在金光即将吞没最后一颗蛇首的刹那,祭坛底部突然传来锁链重新接合的铮响。
林清婉的系统光幕闪烁两下彻底熄灭,她踉跄着扶住父亲时,瞥见阴阳鱼缝隙里渗出缕缕黑雾——那雾气正勾勒出半张似曾相识的人脸。
相柳最后一颗蛇首在金光中扭曲成诡异的弧度,骨冠上镶嵌的绿松石突然迸裂。
林清婉的指甲深深掐进阴阳鱼缝隙,掌心血珠顺着青铜凹槽蜿蜒成符咒纹样。
她听见父亲压抑的闷哼从祭坛边缘传来——林父正用断剑支撑着身子,玄色中衣已被毒雾蚀成蛛网状,后背伤口渗出的血在八卦阵眼处积成暗红水洼。
";坎宫转震!";林清婉嘶声喊道,却发现系统光幕熄灭后再无回音。
悬浮的铜钱簌簌坠地,那些嵌在石壁里的五帝钱突然同时迸出裂痕。
腥风扑面而来时,她看见相柳残存的蛇首突然暴涨三倍,腐烂的鳞片间涌出漆黑粘液,十八只竖瞳里映出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影。
林父的剑鞘横飞过来撞偏了第一次撕咬,却在毒牙下碎成齑粉。
林清婉踉跄着后撤,发间残留的玉屑在祭坛地面拖出萤火微光。
第二击来得更急,她甚至能看清蛇信上倒生的骨刺——那东西在距离咽喉半寸处突然撞上淡金色光晕,鳞片与屏障摩擦迸溅的火星照亮了林清婉骤然收缩的瞳孔。
护盾纹路如水波漾开,竟是半幅残缺的北斗七星图。
林清婉的指尖无意识抚上心口,那里沉寂许久的玉佩突然透衣渗出暖意。
她注意到护盾边缘游走着熟悉的青铜兽纹,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族徽拓本重叠——那是林家先祖在祭器上镌刻的守御咒。
";婉婉当心!";林父的呼喊裹在碎石雨中。
相柳的尾部不知何时缠上了祭坛立柱,整座青铜台开始向左侧倾斜。
林清婉借着护盾反推的力道旋身跃起,绣鞋尖点在倒悬的钟乳石上,看见自己方才立足处已被毒液蚀出三尺深坑。
护盾在第三次冲击时泛起涟漪状的裂纹,那些星图纹路突然倒转方向。
林清婉的袖口无风自动,藏在暗袋里的长命缕残片飘出来,朱砂染就的丝线正与护盾产生共鸣。
她突然记起及笄那夜,父亲将褪色的长命缕系回她腕间时,铜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祠堂梁柱上,晃动的光影里似有星斗明灭。
当第七道裂纹在护盾表面绽开时,祭坛底部的血泉突然沸腾。
林清婉被气浪掀翻在阴阳鱼中央,后脑撞上青铜兽首的瞬间,护盾纹路突然暴涨将她整个包裹。
透过半透明的金光,她看见相柳的毒牙卡在屏障外颤抖,漆黑黏液正顺着星图凹槽缓慢侵蚀。
林父的剑锋就在这时破空而至。
断刃上附着的紫雷符烧穿了蛇首右眼,却在贯穿头颅时被反震成碎片。
林清婉看着父亲如断线纸鸢般撞上石壁,护心镜碎裂声混着骨骼闷响刺痛耳膜。
相柳发出婴啼般的嘶吼,残余的毒雾凝成实质化的利箭,却在触及护盾的刹那被星图吞噬。
林清婉的指尖突然触到某种冰凉纹路——那是在护盾内侧缓缓浮现的篆体,分明是父亲笔迹写就的";长乐未央";。
她想起穿越之初那个雨夜,三岁的自己发着高热,林父彻夜握着她的小手在宣纸上反复摹写这四个字,狼毫笔尖的松烟墨香混着汤药苦涩萦绕帐幔。
护盾在此刻发出清越钟鸣,相柳的残魂如遇天敌般剧烈抽搐。
林清婉看着那些星图纹路顺着毒雾反向侵蚀,忽然察觉掌心玉佩的温热正与护盾产生微妙共振。
当最后一缕黑气被金光绞碎时,穹顶坠落的夜明珠照亮了护盾内侧新生的纹样——那分明是缩小版的林家祠堂飞檐,瓦当上还刻着她儿时刻下的歪斜小字。
祭坛的震颤突然停滞,阴阳鱼缝隙渗出的黑雾消散无踪。
林清婉跪坐在渐渐淡去的护盾中央,看着星图纹路最终凝结成父亲常用的私印图样。
她染血的指尖抚过那方寸之间的";林";字篆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剑鞘拄地的声响。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穹顶裂隙,照亮林父倚着石壁的身影。
他中衣残片在穿堂风里飘摇,露出心口处暗红色的陈旧疤痕——那疤痕的形状,正与护盾最后的纹路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