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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走到玄关处,慢吞吞地换好了鞋,才深深呼吸一口气,拧开门锁出了门。

刚踏出去一步,又着急忙慌地倒回来,从鞋柜上的盒子里抽出一只口罩,严严实实地戴好,不忘扣上卫衣帽。

她已经宅在家快半个月没出门了。

半个月前她的体重还有两百斤。

之前他们住的这套公寓都定时有清洁阿姨上门来收垃圾,所以沈南召还一直宅得心安理得。

不过群里昨天通知阿姨生病请假了,新阿姨还要过两天才到岗。

南昭忍了又忍,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之后,还是决定出门一趟。

屋外明月高悬,夜幕如漆。

南昭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气,才发觉闷热难耐的酷暑已过,还残留了点点余温,与早秋瑟瑟的凉风交织在一起。

她出门时套了身黑色的大卫衣外套,和配套的宽松短裤,脚上随便穿了双白色人字拖。

垃圾桶就在公寓楼前两百米处,南昭把垃圾扔进了后才往回转。

微凉的晚风袭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于是拢紧了衣袖,加快了脚步。

“嗯啊!”

砰的一声,同时伴着一声闷哼。

南召以为自己急匆匆地撞到了一棵树上,猝不及防抬头。

“教……教授。”

徐放刚刚下班没多久,远远地就看见不远处有个黑影在狗狗祟祟挪动。

他本没太在意,却没想到这小牛犊子像个抛物线一样,径直撞了上来。

他看向来人,只见她脸上包的严实,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端让他想起南校区那只老是围着他讨要吃食的猫。

“你是?”

南昭顿时紧张了起来,像是上课上到一半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我,我叫南昭,今年21岁,启城大学在读二年级学生,主修汉语文文学……”

南昭竭力让自己回答地流畅一点,可是她这一紧张就口吃又话多的毛病却怎么也改不了。

她突然有点后悔昨晚没洗头。

“好了。”徐放打断她,“你认识我?”

“嗯,去上过您的几次公开课。”南昭埋着头,有点不敢直视徐放。

南昭所修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跟徐放研究的天体物理学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去上他的课,也是被喜欢帅哥的舍友赵元元带着去的。

徐放是物理学院出了名的男神。

他的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精致却又不显女气,同时又身材高大,挺拔如松竹,气质儒雅沉稳,像是山间涓涓流淌的清泉。

南昭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就听闻过他的大名,刚开始还不信,后来被舍友带着去他的课后就迅速打不过就加入吧。

谁不喜欢美男子啊。

更何况这个美男子还有脑子。

“还跟您一起搭过一次出租车,帮您的女朋友去找过您的办公室。”

徐放不自觉地听着她的声音回忆,可是一向自诩过目不忘的他,此刻脑子里却是一团模糊。

他完全没有关于她的印象。

甚至连声音都是陌生的。

“落落那次是你带着来找到我的?”

“落落。”南召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随后点了点头。

“对的,她说她刚回国,就马不停蹄来找你了。”

徐放哑然。

“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到你。”

南昭看着他微微笑了笑,口罩外的眼睛也跟着弯成了月牙。

“没关系,徐教授。”

毕竟对于南昭来说,这种事她已经习惯了,从小学到大学,她总是被忽略被遗忘。

南昭从有记忆开始就是被父母扔在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精力不够,负责她吃饱穿暖已是足够。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父母仍不见人影,楼上楼下的叔叔阿姨心善,不愿让她被孤儿院带走。

几家人和社区商量着,一家一家的轮流住,好歹接力着把她养大送进了大学。

她本来吃的不多,却无奈吸收力极强,从小就是个小胖墩,一路从小胖到大,从小就被人叫“肥猪”、“胖球”。

这样的女孩子,被忽略可太正常了。

“哥。”

忽然一道清亮的男声插了进来。

南昭侧目一看,来人和徐放一般身高,样子也有几分相像,只是若徐放是林间松竹,这个男生就更像是山顶上的白杨了。

南昭与徐放道别。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教授,那我就先上楼去了。”

徐放点头道:“好的。”

南昭绕过他往公寓楼走去,刚走没两步,就听到身后的徐放叫她。

“你什么时候搬来的,住在几楼?”

南昭微讶,徐教授在她的印象里从来都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更不多与人交流,这话问得倒有几分像她曾经住在宿舍时的宿管了。

“搬来一个多月了,住六楼。”

南昭还是认真回答。

不过她还在等他的反应,就见徐放一个告别的手势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她见前面两人汇合后,就远远挥了挥手,转头终继续往前。

“哥,那位是?走得那么快,也不给你弟弟介绍介绍。”

徐慎刚刚打完比赛下来,周身还带着热腾腾的水汽,伸手想要过去攀徐放的肩。

徐放快他一步,在他碰到自己的衣服前,就略带嫌弃地撇开他的手,“一个学生而已。”

徐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学生住这儿?”

“嗯。”

徐慎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不会是被那什么……了吧?”

徐放警告地斜睨了他一眼,而且回答道,“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这套公寓可是寸土寸金啊,市中心的滨海大厦都不一定有这里的一平单价高,一般学生能住这儿?”

徐放又斜他一眼,“有琢磨这个的心思怎么不用在正道上?”

“最近不是在比赛嘛。”他脸皮厚,被嘲讽了也不在意,反而凑得更近,“哥,我就八卦八卦嘛。”

“总之不可能是你说的。”

更多的话徐放不愿说的太直,他这会儿脑子里开始有了一些刚才那位女同学的剪影。

记忆里她总是畏畏缩缩地站在她室友身边,不怎么说话也没多大存在感,衣服总是那么两件深色短袖来回换,五官被脸上的肥肉挤地成了条缝。

她好像有点太胖了,感觉多走两步路都会大喘气。

刚才乍见之下,好像瘦了一些。

不过还是不太符合他的审美。

他的审美一直都是落落那样,长发齐腰,婀娜窈窕,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那样的女孩子才叫做女孩子。

“应该不会有人愿意花这个钱。”

徐慎吭哧吭哧地笑,“哥你有时候其实就是看着和气,其实嘴最毒的就是你。不过大家都被你能挣钱的表象骗了。”

“怎么,羡慕?”

徐慎正要说话。

徐放又把他堵了回去,“羡慕自己去挣去。”

徐慎一噎,“不过话又说回来。”

徐放下班本就没有吃饭,现已是饥肠辘辘,猜测徐慎也是上他这里打秋风来了,于是脚步不停,打算带他去街道对面那边的餐厅解决晚饭。

“刚刚没来得及看看那位同学,又见她戴着口罩,哥你可千万得想着你同父同母的同胞弟弟啊,你弟我现在初恋还在呢。”

徐放不耐烦听徐慎嘴上不停地絮叨,虽然出自同一对父母,但徐慎和他的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

他干脆不予回应,实在被他问的没招了,才粗粗略略从脑海里搜索出仅存的一丝丝关于她长相的印象。

“不知道,跟你一样没仔细看过,好像挺胖的。”

“胖?”徐慎惊讶反问。

他刚刚虽然只看到那个女生穿着一身黑色,可是直觉她与胖好像是搭不上关系的。

他情不自禁地回头,刚好把握到南昭消失在公寓一楼大厅门前的最后一抹剪影。

只见她宽松短裤下的一截小腿荧光雪白,在大厅灯光的照射下更显白皙剔透,脚踝线条修长流畅,找不到一丁点瑕疵。

虽然确实不太纤细就是了。

“看什么呢?”

徐放的声音忽然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迅速回头,不经意间与徐放的双眼对视,没由来地心慌让他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徐慎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徐放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专心过马路。”

*

南昭关好门,把钥匙放进盒子里,换好拖鞋,才如释重负般走到玄关处的镜子前。

她取下口罩,耳边的发丝也随之垂落。

镜子里的少女脸上粉黛未施,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她的双眸若星辰,眉目流转之间像是含着泪,粉唇如初春凋落的紫樱,只需轻轻咬唇,就能让见到的人心头跟着颤一颤。

她齐肩的发丝散落在肩上,又好像是从柔软的棉絮里拔出一道根茎来,增添了一股天真的倔强之感。

尽管她现在整体来说还是胖的,或者可以说是圆润,但是这种圆润反而将一些具有冲击力的、侵略性的、尖锐的美丽弱化下来,变得不那么刺目。

她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又突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她先前还觉得此路任重而道远,但是此刻至少已经可以看见曙光了。

“滴滴。”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为“陈维森”。

南昭又有些犹豫了,待铃声多响了几遍之后,她才迟疑地按下了接听键。

“唯。”

“嗯。南昭。”

低沉的嗓音传过来,在南昭听来却并不十分悦耳,“陈大哥好。”

“你也好,伤口恢复的怎么样?”

南昭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了下来,将腿搭到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手指抚摸到膝盖上。

那里有一道疤痕,经过一个多月各种国内外药物的精心呵护滋养,已经从褐红色凸起的疤痕,变成一道浅浅的粉红色印记了。

她用手指仔细感受那一块皮肤的纹路,“已经好多了,还要多谢陈大哥带来药。”

“不用跟我客气,今早我跟你的主治医生沟通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伤痕可能会淡,但是疼痛可能还是会持续存在,现在还没到两个月,你可能还是要继续受着点痛。”

陈维森的语气带着体贴和关心,听得南昭下意识点头,她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每天早晨都被膝盖处的拉扯感痛地挣扎醒来,一身热汗。

但是骨头断了就要重新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而后才又说:“住的还习惯吗?生活可有不方便?”

南昭放眼望去,整个房子是开放式格局的大平层,黑白灰主调的沙发桌椅等家具让房内更显空旷冷肃,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窗外的风景。

虽然楼层不高,但是靠近温市知名景点无涯山,坐落半山腰的大楼只要拉开窗帘,就能收到起伏连绵的山林和无边的绿地。

这是从前的她做梦都没有想过能住进来的地方。

“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能过得这么好。”

南昭连忙捂嘴,没想到自己想到什么就说出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两声。

“那就好,每天的饭菜我叫钟叔拟好了菜单会提前发给你,你记得有什么不合口味的要及时跟我说。”

“好。”

“衣服我会让专柜派专人过来,有什么品牌爱好你可以提前沟通,或是现场跟他们说也没问题。”

陈维森那头明显嘈杂了起来,有许多人在叫他的名字,钻入手机里的风声也变大。

南昭又开始感动了,刚刚才树好的心理防线瞬间垮塌,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甚至从来没有人问过她饿不饿。

“或是我提前跟他们说好,还是xxL码,对吗?”

南昭:“……”

南昭:“陈大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好过,要不我以身相……”

陈维森冷静地打断她:“这是我职责所在。”

他的语调平稳,声音平和。

南昭无聊地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软软肉,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哦”。

“最后一件事,昨天秘书部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形象设计老师,你的减脂塑形日程表已经发送至邮箱,记得查收。”

陈维森的语气明显更加收敛,比刚开始接电话时都低了几度,最后说完就要挂断。

“等等。”南昭截住了他。

“嗯?”

“他们,是他们为我安排的吗?”

“具体是指?”

南昭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就是为我安排课程的人。”

“是太太。”陈维森回答得很快,而后又带着试探性地说,“或许,你应该称她为,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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