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见,电话那头有几个交谈的动静很大,时不时哇塞一声。
镜头一调转,刚好那张黑肤色的人脸在她碎掉的屏幕上,完全看不见脸的模样。
“我没有女性朋友。”骆无津笑着说。
似乎有人跟他说什么,他偏着头离开镜头前,一口流利地语言是听不懂的。
“新年快乐,你在外面玩吗?”谢知盐愣了会儿神,尽量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极其自然,“不和父母在一起吗?”
“我爸妈两个人今年蜜月,所以我和朋友出来玩,等会儿去清吧小酌几杯。”
“清吧?”她蹙眉,念了一下名字。
“我朋友家开的,他生日父母送给他锻炼赚生意能力。”
他似乎在走路,屏幕里的他摇摇晃晃,屏幕坏掉的地方这下也正好遮住他的脸。
“哦。”
谢知盐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好。
然后对他嘱咐一遍好好走路,就准备想要挂断电话。
卡着时间,又听见他抱怨她的声音:“姐姐,我就想听听你声音,能不能赏个脸。”
“我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好。”谢知盐捏紧了手机,有些无措和紧张。
“我们可以说蓝天白云、溪水海洋,我们可以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昨天的天气很差。”
她犹豫片刻,喃喃道:“我们这里昨天和今天都是阴天。”
“我这里天气今天很好,大晴天特别适合出去打球,昨天下了一场暴雨,跑都跑不赢。”
他的语调很欢快,感染着她不堪的心情 。
这会儿,他突然说:“我记得你喜欢下雨天。”
“我昨天在家打了一整天的鼓,拿了个相机记录了一整天的大雨,等会儿发给你看。”
“你喜欢雷阵雨,还是小雨。”
骆无津的话接连砸来,属实不知道先回哪个。
她轻声问:“你两个都有吗?”
“今天是雨过天晴,我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下一秒,弹出红包的提示声音,谢知盐滑开屏幕,缩小视频。
看见他发来印着新年快乐四字的红包,她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变了一瞬。
“不需要。”
他只怕早已料定,说话完全不给她插嘴的机会。
“我发来的为什么不收,我的钱来得正经、干干净净。”
“我自愿给你的,不需要有负担,我对你的好,是因为我想爱护你。”
“金钱乃身外之物,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我不能在你的身边,至少要哄你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也不知道骆无津怎么回事,一猜一个准,谢知盐心虚地回答,“你不要胡说八道。”
“好好好好,你没有不高兴。”骆无津立马哄着,生怕把她急眼,“那我能花钱买你一个笑容吗?”
“我不要你的钱,现在的我们没有经济来源,你不需要这样做来对我好。”
谢知盐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他是半分没有听进去,感慨了一句:“好好的,姐姐干嘛心疼我的钱。”
“姐姐你是不是又忘记了,我假期是怎么赚钱工资的。”
他的提醒,她才猛然想起来。
他从初中开始就开始进入自家公司,学习了解管理一个公司。
他和她们的身份一开始就是天壤之别。
从小就会领着他参加各种聚会打好关系基础。
他在,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不需要特意的巴结别人,多得是人想要爬过来只为抓住他。
这一步就已经是比登天还难。
平时父母还支持鼓舞他学习喜欢的音乐,挖掘他的各种潜力,全方位培养他成才。
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动作有些迟缓,像是借此掩饰内心的慌乱,迅速开始转移话题,“我晚餐吃的火锅,你呢。”
“我中午吃的面包,还有些一些普通的鱼肉,因为我今年在德国这边过年,这面包比钢铁还硬,声音特别响亮。”
“你需不需要我给你表演一个面包砸核桃?”
“我家离这里没有多远,我可以回去拿一个放了三天的面包。”
他说得很较真,已经在考量了。
“不需要,你自己去玩得高兴点吧。”
谢知盐话音刚落。
他径直的脚步更是决绝地拐了个大弯,几个朋友见状问他什么情况。
她不知道骆无津和他们说了什么,只清晰地听见听筒里先是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紧接着,传来了他奔跑的脚步声。
他的呼吸声很沉重,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忘跟她说话,声音里带着笑意:“等一下哦,姐姐。”
“我刚刚看见小女孩抱着一只巨大的阿拉斯加,两个人身上不知道去哪里滚过,现在长得一模一样可爱。”
“其实我不喜欢来德国过年,因为有一年去集市上淘玉,以为碰见过懂行的人,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被别人戏耍了。”
“结果我就是不信邪,一来德国我就去一次,次次都被别人骗准,你猜今年我有没有有没有找到宝贝。”
语气里是对事情的释然,想要把自己的生活碎片通过那带着电流声的听筒都转递给她。
“没有。”
“姐姐怎么老是猜错呀,我有找到宝贝了。”
“骆无津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反应过来的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嗔怪,轻轻咬了咬下唇,像是在埋怨他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到家了,姐姐。”他的脸重新进入视线里,因角度偏差,仅上半张脸清晰可见,声音微喘。
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顺着鬓角缓缓滑落,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再等一分钟,我给你表演节目。”
刹那间,镜头像是被阳光施了魔法,变得模糊起来。
金色的光束肆意穿梭,尘埃在其中翩翩起舞,如梦如幻。
随着光晕渐渐淡去,画面重新有了轮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大长腿。
镜头晃晃悠悠的,调转方向对准了打开的冰箱门。
里面满满当当地堆放着好几个德国面包。
旁边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德文标签。
“其实这玩意砸头也特别好使。”
他的手缓缓探进冰箱,那双手修长且骨节分明。
在光影的映衬下,皮肤透着温润的光泽。
“我随便挑个出来。”
“特别硬,真的。”
刚拿出来就对准冰箱砸了砸,“砰”的一声巨响,冷硬且干脆。
“核桃是可以拍碎的。”
不知道他从哪里翻找到一个核桃。
转战到餐桌上,然后再狠狠砸去,核桃瞬间被砸得稀巴烂。
原本完整的外壳四分五裂,碎渣飞溅到四面八方。
核桃肉也被砸成了小块,凌乱地散落在桌面上。
“你是怎么说服你爸妈让你回来的。”
她观察到他的手顿住了,但很快他就给出答案。
声音不复刚才的欢悦,平缓沉稳了许多,“我妈以为我走的国际生,我爸帮我瞒着而已。”
“大学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城市,我要去上海发展。”
这是他和那个人的约定,是对他的最大让步。
骆无津不记得他被困了多久,自己的血似乎快流尽了。
当打开密不透风的窗门露出刺眼的光线时,他无力地伸出手去抓住。
“时间到了。”一双黑皮鞋出现在他眼前,头顶上是解孓高傲冷漠的声音,“请做出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