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在焦滩上,裹挟着咸腥的海风。阿樵正专注地用粗麻布擦拭陆遗舟的断剑,剑柄齿轮纹路间积着黑褐色的血垢,那是兄长沉入血池前最后握过的地方,承载着无尽的悲痛与回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啃噬声。循声望去,昨夜斩杀的双头蜈蚣残骸旁,银粉色树脂正从礁石裂缝中缓缓渗出,逐渐凝成一面三丈高的水镜。镜面泛着涟漪,却并未映出海天的倒影,而是呈现出一间摆满古籍的密室。
“这是……怀素大师的观星阁?”小鱼好奇地凑近镜面,腕间的金印突然发烫。镜中的景象陡然清晰起来:身着月白长衫的陆砚卿站在檀木案前,手中的《渤海异闻录》哗哗翻动,最后停在一页绘着青铜水镜的插图上。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笔尖的朱砂猛地甩向镜面,大声喝道:“有人在窥视因果!”
沈墨瞳反应迅速,银丝瞬间缠住小鱼的腰身,急忙往后退。只见镜中陆砚卿的朱砂笔竟穿透时空,在眼前的礁石上灼出一道焦痕。阿樵见状,刚要举起柴刀劈向水镜,却见镜中闪过一道靛蓝身影——那女子鬓角别着木槿花,手中的青铜齿轮与陆遗舟剑柄的纹路一模一样。
“阿姐!”柴刀哐当一声坠地。阿樵不顾一切地扑向镜面,掌心贴在女子虚影的脸庞轮廓上。十年的时光虽然磋磨了记忆,但她耳后那道蜈蚣状的疤痕却依旧清晰如昨,那是为了保护他被傀丝所伤留下的印记。
镜中的阿阮似乎有所感应,指尖轻轻抚过耳后伤疤。她突然抓起案上的《渤海异闻录》按向镜面,泛黄纸页上的朱砂批注渗了出来:「观音泪乃噬心锁药引,欲破局需寻……」字迹还未完全显现,镜面突然炸开蛛网状的裂痕。银粉色树脂化作触须缠住阿樵的双臂,裂缝中钻出数十条双头蜈蚣,甲壳上“十载同舟”的血字泛着幽光。
“来这边!”阿阮的虚影在虫群中闪烁,手中的齿轮劈开一条血路,“苏锦娘在水镜两端都种了噬心锁!”
三人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裂缝,就在这时,怀素手札的残页从《渤海异闻录》中飘落,正好盖住了镜中陆砚卿凝重的眉眼。
一阵时空扭曲带来的眩晕感过后,咸腥气变成了线香的味道。阿樵缓缓睁开眼,看到青砖地上投着花格窗的斑驳光影——这是二十年前的陆府旧宅,却并非他记忆中那般阴森。
“快些!怀素大师的右眼被换了!”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阮抱着青铜匣匆匆走过,靛蓝色的衣摆沾上了香灰。小鱼刚想追出去,却被沈墨瞳一把扯住:“看她的手!”
阿阮的右手小指缺失,断口处缠着银丝——与阿樵左手的旧伤如出一辙。
书房内,陆砚卿正将《渤海异闻录》摊在案上,指尖轻轻抚过“双生镜”的条目,问道:“阿阮姑娘,你说苏锦娘用噬心锁嫁接因果,可有凭证?”
“这就是凭证。”阿阮扯开衣襟,心口嵌着的青铜齿轮缓缓转动,“她剜了我的魂脉养锁,再把这东西种在……”
话未说完,门板突然被撞开。二十年后的三人站在门口,阿樵看着年轻十岁的阿姐,喉头涌起一股腥甜。阿阮手中的青铜匣砰然落地,匣中滚出一枚玉蝉蛹,蛹壳裂开处伸出银丝,径直刺向陆砚卿的眉心!
“小心!”两个时空的阿樵同时扑了出去。柴刀与青铜齿轮在空中相撞,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案上的烛台。火舌迅速卷过《渤海异闻录》,焦糊处浮现出新的字迹:「镜渊双生,锁眼互噬。焚异闻录可断……」
水镜的裂缝突然在屋顶炸开,温九娘的白骨伞刺入了这个时空。伞骨上的银丝缠住阿阮的脖颈,冷笑道:“好妹妹……你这身魂血养出的噬心锁,苏娘娘用着甚好。”
“阿樵,接住!”二十年后的阿阮从裂缝中跃出,将青铜齿轮拍到弟弟的掌心。齿轮与陆遗舟的断剑产生共鸣,剑柄上“十载同舟”四字亮如赤金。
年轻的阿阮在银丝的绞杀下,却绽开了笑颜。她突然抓住温九娘的伞骨,心口的齿轮急速旋转:“你以为噬心锁只种在活人身上?”齿轮炸开的瞬间,无数银丝从她的七窍迸出,缠住白骨伞,生生将其扯碎!
“阿姐!!”两个阿樵的嘶吼重叠在一起。年轻的阿樵接住阿阮瘫软的身躯,年长的阿樵则将剑贯穿了温九娘的虚影。
“带他们走……”垂死的阿阮将《渤海异闻录》的残页塞给小鱼,“去找沉船里那本……”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淹没了后半句话。
时空开始崩塌。陆砚卿抓起燃烧的古籍,抛向水镜,火舌舔舐之处,两个陆府如褪色的画卷般纠缠剥离。沈墨瞳的银丝裹住众人,跃入裂缝,最后的画面是年轻的阿樵抱着姐姐恸哭,泪珠坠地,凝成了玉蝉蛹。
眼前的焦滩上,阿樵死死地攥着半枚染血的齿轮。小鱼颤抖着翻开带回的《渤海异闻录》残页,焦糊处显出新的字迹:「阿阮以魂饲锁,换尔等一线生机。然噬心因果未绝,十载后当有白衣人携《渤海仙居录》至……」
海浪突然卷来一物。沈墨瞳的银丝勾起那东西——是一本裹着鲛绡的古籍,封面赫然写着《渤海仙居录》。翻开首页,夹着一片制作工艺极其精致的银杏书签,背面印着极小的一行字:2035 年秋,海祭台见。——陆砚卿
阿樵突然愤怒地暴起,柴刀劈向古籍。但刀锋在触及书页时却凝住了——泛黄的纸页上,阿阮的朱砂小楷温柔如初:「阿樵,姐在轮回尽头等你好好活。」
潮声呜咽,沈墨瞳的左眼白翳蒙上了一层血雾。她摸索着捡起阿阮遗留的木槿簪,轻轻插进小鱼的鬓间:“这簪子……能封住你眉心血痣三日。”
远处的礁石后,一个眼睛上架着有两片琉璃水晶架子(类似眼镜)的男人收起一个黑色的物件(可能是某种观测设备)。他从奇怪的对襟上衣口袋里露出一角《渤海仙居录》,封底烫金印着「滨海市立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