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倩楠看着朱韵落寞的背影,明明之前也是同样的纤细窈窕,却充满阳光的力量,现在怎么感觉风一吹就化了呢。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逼疯自己的。”
朱韵从门口花盆下面掏出钥匙,打开平房宿舍,进门将包放下,平淡道:“倩楠,我没事,不用担心。”
“骗鬼呢啊!我可是准医生!虽然不主修精神科,可基础的心理常识我还是懂得好吧!”吴倩楠堵在卫生间门口,不让朱韵进去,“你不说今天就在房间里解决大小便吧。”
“好。”朱韵作势真的要脱裤子,“我大姨妈报道,你不怕最后一晚的宿舍变成凶案现场,我就上在房间。”
“朱韵!你,你的女神形象呢!啊!你就是个女流氓!”吴倩楠气得跺脚,侧开身子让她进去。
关门前朱韵探出头,温柔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女神,充其量算是暂时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
现在灰姑娘要将脚下这双不属于自己的鞋子脱下来,重新回归原属于自己的牢笼。
若之前没有进入牢笼的勇气,那今天下午逃掉的人贩子给了她扎根鹤川镇的理由。
她朱韵绝对要将他亲手揪出来,送进监狱。
轻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会轻生。
无垠的月光从帘缝中洒进来,照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
虫鸣阵起,晚风习习。
鹤川镇低处高海拔,即使盛夏的晚上也并不闷热,很多时候连风扇都不用开。
“小朱老师,你睡了吗?”吴倩楠想到明天就要告别了工作一年的地方,有些惆怅地睡不着觉。
朱韵盖着薄被,闭着眼哼了哼:“刚被你吵醒了。”
“骗人,呼吸清浅,根本不是睡眠的呼吸节奏。”
朱韵真的有点想远离这位准医生,自己快要在她眼里成为透明人。
“朱韵,我能问你件事吗?”吴倩楠精神奕奕,趴在床上,翘着脚丫,“不是下午的问题,你既然不想说,我不会逼问的。”
“问。”
“你为什么提前一个月来支教?”
与中小学合作的定点支教队伍大多在七八月份从大学出发,在当地进行为期一个多月的岗前培训和确认授课内容。
朱韵六月初就来了,只身一人。
“躲人。”朱韵实话实说。
“男人?”
“嗯。”
“你经常梦里喊的……严序?”
朱韵沉默。
“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吴倩楠坏笑,“还说是亲戚呢,什么亲戚怕成这样?除非你欠了人家一屁股债,被人拿着砍刀追着满世界跑。”
“算是吧。”
当初回到严家,朱韵便和打了镇定剂陷入昏迷的严序分开。
然后在严父面前承诺今后再也不见严序后,便马不停蹄地被人送到她单独生活了十年的公寓。
直到严序被送出国,朱韵都没资格去机场送他。
只有每个周末,严辞来看她,都会说同样的一句话:“严序刚打电话说很想你,想与你通话,小韵,与他说句话吧。”
然后优雅地递上手机。
每次朱韵都选择摇头拒绝。
渐渐,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到没有。
他一定很恨她的绝情吧,按照他十三岁时的性格,严序回国后肯定会拿着三十米的大砍刀,逼问原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铁定拉着朱韵同归于尽。
他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他?
所以一切在可控前,朱韵选择卷铺盖逃跑。
欢送仪式结束后,校方邀请吴倩楠他们六位,在镇上最高档的饭店共进午饭。
朱韵被强拉硬拽一起去的。
刘磊落得知朱韵答应同他们一起去往九寨沟,激动地在饭桌上连灌了好几杯白酒。
失意时的酒精醉人,得意时的酒精更易醉人。
饭局结束后,浑身酒气、满脸通红的刘磊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朱韵念起了自己写的酸诗。
吴倩楠很仗义,揽在俩人中间,警告道:“刘磊落,当着这么多人,你不要面子,小朱老师还要面子!你再不闭嘴,我告你性骚扰!”
满脸通红的刘磊落不然:“我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吴倩楠你让开,我有话对小朱老师说。”
“我不想听。”朱韵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这么烦人啊。
“小刘老师对小朱老师还真是一往情深。”校领导们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郎才女貌,我看般配的很啊。”
其他老师也笑呵呵地看着,都跳出来做媒婆:“是啊,小朱老师给小刘老师一个机会,小刘老师靠谱的很,有爱心又有责任心,人长得也不错。”
“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你们跨越一千多公里相识,绝对是缘分。”
朱韵被架在火上烤,很是无语:“我和刘老师不合适……”
这句话她已经说烂了,难道非要说出什么刺耳刻薄的话才行吗。
有个接话:“对象都是处着处着就合适了,你们不是一起去旅游吗,正好磨合下。”
刘磊落这时突然越过吴倩楠,兴奋地一把抓住朱韵的胳膊:“小朱老师,我陪你去收拾行李吧。”
“刘磊落你快放手!你没看小朱老师不喜欢你,青天白日的拉拉扯扯,你干什么啊!”吴倩楠扣住刘磊落的手,充当护花使者。
朱韵恼羞成怒,不悦到了极点:“放开!”
“小朱老师,我是真的喜欢你……”刘磊落借着酒劲再一次表白,“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许是从小干农活,风吹日晒留下的毛病,朱韵只要情绪激动,脸就容易大面积泛红,从颧骨到面颊,再到耳尖和脖颈。
她面带滴血的愤怒之色,一字一句道:“喜欢就要强人所难?喜欢就在大庭广众下让我难堪?喜欢,我就要接受你?”
“放手!再说最后一遍,我和你不合适,我不喜欢你。”
朱韵向来待人客气,有涵养,之前刘磊落死皮赖脸的追求、表白、送东西,她都没红过脸,说过难听的话。
刘磊落以为在校领导面前再次向朱韵表白,碍于面子和多方压力,作为成年人的礼貌,她会接受。
所以吃饭前刘磊落给几位校方领导通了气,让他们帮自己助攻一下。
不成想,一向温顺的小猫咪突然炸了毛,刘磊落一时呆愣,有点下不来台。
在场的都面面相觑,刚有人想出口相劝,办公室位置走过来七八个穿着行政夹克的人,簇拥着最前面这位穿白色poLo衫的中年地中海。
朱韵知道这人,县里的教育局副局长。
而与副局长并排行走,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的男人,她更认识。
“小韵,过来。”男人不动声色地开口,根本没给纠缠的刘磊落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