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六从小在江边长大,三岁就学会了游泳憋气,漫不说一个猛子扎下去三四分钟不露头,就是横游整个大江都没问题。
要不说技多不压身,良好的水性,给了他再一次活命的机会。
待到他游上岸,等着打捞队和巡警离开,钱老六拖着疲倦的身子打车回到这段时间所住的地方。
结果发现那里有便衣警察和严家保镖蹲守,这时钱老六才意识到,他原来早被严震东盯上了。
加之他的两个兄弟被捕,又见眼前的场景,他一时怒火攻心,找公共电话拨通了一串号码。
钱老六的身影再次出现时,是在一家有戏台子的传统老茶楼。
一楼大厅散桌,二楼便是挂着竹帘子的雅座包厢,雕梁画栋,大红灯笼垂于天花板,一副古香古色,返朴归真的氛围。
钱老六戴着墨镜,走进茶楼时,戏台子上唱的正是《春闺梦》,粉色青衣在台上唱着: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他站在门口逡巡,很快锁定二楼南面角落里正喝茶的男人,穿过一楼散座人群,登上了去往二楼的楼梯。
“严总好雅兴啊。”钱老六落座时,对方已经推过来一杯斟好的金骏眉。
八仙桌上的竹篮子里摆着花生瓜子坚果,精致的点心摆在架子的托盘中,还有盘切好的水果。
严辞端起茶杯,身后的保镖将竹帘子放下,守在外边。
钱老六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当地一下把杯子墩在八仙桌上,眉目阴沉地控诉:“你爸早就盯上我了,我不信严总不知道!耍我玩呢?”
他气急败坏,腹中无食,端过点心狼吞虎咽。
“老子在前面联合警察布阵,儿子在后面给钱让我往套子里钻!你们配合的可真是天衣无缝啊!现在我损了两个兄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严总总要给我个说法?我现在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严辞安静地听他说完,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不冷不淡地睨了钱老六一眼:“你如果不信我,就不会在风头这么紧的时候来见我。”
“我家那老头子心眼多的很,湘市有多少他的眼睛,连我都不知道,他能盯上你,属实不稀奇。”
钱老六被点心噎地梗直了脖子,自顾自倒了杯茶顺了下去。
他擦了擦嘴角的水,点了好几下头:“行,这次算是我认栽,不过你老爸盯着我迟迟不动手是为什么?”
“要么是摸清你所有底细,堵住你所有的退路,对你一剑封喉。”严辞又抿了口茶水,嘴角勾动,“要么就是利用你的行踪查到当年绑架严序的幕后指使。”
“昨天也不是没有收获,最起码断了我爸对你在暗处的监控,你现在又是自由之身……”
钱老六乐了:“严总你就不怕查来查去,查到自己头上。”
“这事早晚瞒不住。”严辞笑了笑。
谎言总有戳破的一天。
不过他一点都不怕严震东知道是他做的这一切,有时候他巴不得严震东早点知道。
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他父亲震惊的表情。
钱老六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一身笔挺西装,笑时温润如玉,眉宇间早就不见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愁云惨淡。
那时的严辞只有十七岁,早已显现上位者的威仪矜贵和沉稳冷静。
钱老六自诩见过不少有钱人和公子哥,可严辞找上他时,当时他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居然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屁孩的眼神碾压地呼吸愣是漏了半拍。
严辞隔着车窗甩给他一张照片和一兜三百万的现金,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玲珑眼,语气无波无澜:“不准弄死他,把他丢到什么地方都好,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湘市,这件事你亲自动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成后还有两百万。”
这是钱老六这辈子做的最容易的买卖,却给自己的以后埋下了个巨大的雷。
钱老六思绪回转,再见现在的严辞,他已经完美地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或者说戴上了一张春风和煦的假面。
他看不透。
钱老六低头端起茶杯,想到前段时间的新闻,蹙眉道:“严总,我能多嘴问句话吗?”
严辞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你对你那个弟弟,是恨还是爱?”
说恨吧,他居然能冒着生命危险开车去撞冷藏车,救了严序。
说爱吧,他又冷静自若地花重金,指使串通犯罪团伙将只有六岁的弟弟贩卖到山旮旯,还公然让他去于辉的船上去抢自己的弟妹。
严辞放下茶杯,笑地别有意味:“爱恨都谈不上,这些本就是他要受的……”
他话锋一转:“你的两个兄弟知道我的身份?”
钱老六微微摇头:“除了我,没人知道。”
“钱钟,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严辞做了个手拉嘴链的动作,“嘴巴严实。”
钱老六哼笑两声:“所以这是当初严总在你家保镖手下救下我,偷偷把我送往日本的原因?”
严辞不置可否:“我喜欢和有原则的人打交道……一百万尾款放在一楼A2茶桌下面。”
钱老六笑着向前探了探身子,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幸得严总喜欢,那我投桃报李,告诉您件事。”
“文浩已经怀疑当初是你指使我绑架严序,昨晚于辉一直在套我的话,还想收买我给文浩那孙子卖力,被我糊弄过去了。”
“文浩应该是想通过这件事挑拨你们兄弟、父子之间的关系,到时候他文家好坐收渔翁之利。”
严辞鼻子里发出玩味的哼声:“我严家关起门来怎么斗是我严家的家事,他文浩倘若敢拿这件事做文章……”
他瞥了眼钱老六,后者笑道:“严总是担心我说出去?还是被文浩收买?您放心,文浩他老子当初为了急于立功,去我家堵我,我媳妇儿因为受到惊吓流产,这事我记一辈子!”
严辞沉吟片刻,定定地看着钱老六,身子向后靠着圈椅背,表情怡然道:“有没有兴趣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