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气氛凝重如山雨欲来,严辞摁下车窗透气。
他久久未作答,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只吸了一口,夹烟的手指便架在车玻璃上,任由它自我燃烧。
垂眸是左手中磨损严重的金属菱格打火机,这是朱韵送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用奖学金买的。
她傻乎乎的,不识得真假,又想给他惊喜,托同学介绍的代购帮忙在国外购买,结果花大价钱买了个假货。
严辞一眼就认出真伪,只是见她打包的礼盒精美用心,递礼物时害羞又刻意掩饰紧张,无所适从的样子,他笑着接受,说很喜欢。
却扭头将打火机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醒来,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跳下床去翻昨日的垃圾桶,家里的佣人收拾卫生勤快,打火机早就连同垃圾一同被早上的垃圾车带走。
那天他发了疯似的,发动家里所有的佣人和身边的保镖去垃圾场翻找,说找不到他要的东西,一律开除处理。
一群穿着体面的人就这么狼狈地在回收站翻垃圾,幸得开垃圾车的司机有经验,说早上从严家带走的垃圾还没处理。
他终于在眼熟的黑色塑料袋里找到了那枚打火机。
自此严辞随身携带,一直用到现在。
他深深吸了口马上燃烧到蒂嘴的香烟,吐烟时迷离地望着手里的打火机,想起朱韵那日在临江公寓中决绝地说出的那番话,倏然苦笑。
是啊,但凡这十年他表露出一次真心,她早就成了他的女人。
可惜的是,他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真心。
指尖的烟蒂扔窗外,车窗缓缓关闭时,严辞开了口:“去机场,订上海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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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根据两人的八字算的良辰吉日恭敬地写在一张红纸上,甄秘书拿着帖子到碧玺湾的时候,严序和朱韵正在收拾出差的行李。
一共给了三个日子,严序选了个离现在日头最近的。
甄秘书笑呵呵道:“那我通知家里安排,对了,小韵对婚礼有什么要求吗?”
他视线瞥到朱韵的锁骨,上面有两道红色的印子,过来人都懂,甄秘书错开视线时,心里暗乐:看来严董抱上孙子指日可待。
朱韵昨晚被折腾到很晚才睡,她精神不大好,摇了摇头:“没有,严伯伯看着办吧。”
严序让她先回楼上休息,他身穿米白色的家居服,待朱韵走后,他双手插兜立于落地窗前,看向庭院里的景致时,说道:“甄叔,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吧。”
甄秘书心里咯噔了下,走到严序身旁,缓声道:“本来这件事你爸要同你讲,可严董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厚着脸皮越俎代庖……”
“让老头子别动那么大肝火。”严序笑得清淡,“告诉他,我一点都不恨我哥,就凭他在车祸时救了我,我就感激他一辈子。”
甄秘书愕然地看向严序:“你,你知道了?”
“嗯。”他脸上的笑意很淡,“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
“告诉我爸,要他好好保养身体,千万别觉得对不起我。”
甄秘书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口气:“严辞要是有你这么想的开就好了!那孩子真的是……太能藏事了。”
严序蹙了蹙眉:“甄叔,能告诉我我爸我妈还有方阿姨的事吗?”
甄秘书沉思片刻,微微颔首:“其实你方阿姨还活着,严辞就是知道大夫人还在世的消息后才对你做那样的事。”
严序目露震惊:“方阿姨不是……陵园里不是有她的墓碑?”
“那是个衣冠冢,立那碑只是你爸骗严辞的,让你哥以为大夫人真的去世了,每年都是我去象征性地烧点纸扫扫墓。”
“我爸为什么要这么做?”严序不解,“我知道他一直没忘记方阿姨。”
甄秘书长叹口气,娓娓道来:“这是你爸一辈子都不想提起的事,这是他一生的耻辱。”
当年方瑞雪为了集团快速发展,在欧洲开展分公司,并与德国、英国和瑞士的医药企业合作,研究生产多种疫苗和试剂,销往全球一百多个国家。
而严震东主要打理国内的业务,严瑞创立初期,在夫妻二人共同的努力下取得了不菲的成绩。
只是后来俩人聚少离多,感情渐渐淡薄,恰好方瑞雪那时在欧洲结识了个英国的医学博士,俩人日久生情,方瑞雪在那时提出了离婚。
甄秘书看向深深蹙眉的严序,笑道:“别看你爸平时不近人情,其实也是个大情种,方阿姨是你爸的初恋,两人又同甘共苦那么多年,你爸对她的感情很深,自然是不愿离。”
“所以严董强硬地把人从欧洲带回来,只要她回归家庭,安心在家带孩子,对她和那个英国佬的事既往不咎。”
“可是大夫人那时候已经魔怔了,一心想离开严家,你爸迫不得已才把人锁家里。”
严序问道:“方阿姨后面精神失常,和我爸有关系吗?”
甄秘书咬着牙说道:“全是那王八蛋英国佬造的孽!谁知道他给大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把新研发的精神类试剂用在大夫人身上,对她的大脑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严董把她关在家里没多久,就病发了。”
“你爸动用了所有的资源,都没将人治好,那时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疯癫,多次误伤家里的佣人和医护人员。”
“你妈当时看护她时就被剪子扎伤。”甄秘书叹了口气,“大夫人误伤你妈以后,突然清醒,抱着她又哭又道歉。”
“说出来你不信,严序,你妈和你爸还是你方阿姨撮合的。”
严序瘫坐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嗤笑:“我一直以为我妈是小三上位。”
甄秘书喟叹:“大夫人当时早就不爱爸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就是个累赘,加上婚内出轨,她觉得对不起你爸,所以给你爸塞了个女人。”
“大夫人是个很要强要脸面的人,不愿被关到死,更不想就这么过一辈子,所以某天趁戒备松散,她偷偷跑出去,试图跳江自杀,幸好被好心人救了上来。”
“后来你爸和大夫人终于协议离婚,大夫人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办法面对世上的亲人、不想让旁人看笑话,更不想让严辞有个这样的母亲而蒙羞,所以提出来了假死。”
“你爸答应后,就把她送到瑞士的养疗院治疗。”
“介入治疗后,大夫人虽然不像之前发疯,却记忆蜕化,现在只有十来岁孩子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