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雪早已不记得当年的事,现在的她和小孩子无异,解释那么清楚就是在刺激她。
何况,论辈分,方瑞雪做严序的‘妈’也情有可原。
只是要个大男人突然认个妈,严序接受不了,更开不了口。
倒是朱韵想得开,随口喊了句,帮两人解了围。
方瑞雪被猛地一叫,反而有点害羞,就跟占了别人便宜似的。
她瞥眼望向别墅的窗户,凑到朱韵身侧小声道:“严辞和那个白头发的老头进去好久了,那人看上去很凶,我怕他欺负严辞,你们有办法带我进去吗?”
朱韵柔声哄她:“不会的,他们只是说些悄悄话,没人会欺负严辞。”
这时韩微从客厅里走出来,她穿了身水蓝色的度假长裙,齐耳短发微卷,耳朵上坠着光泽的澳白珍珠,不同往日的女强人打扮,多了些妩媚妖娆,令人眼前一亮。
“你们进去吧,我和方阿姨说几句话。”韩微走至廊下,看向严序,“你爸和你哥聊了半个多小时,估计一会儿出来。”
“这段时间我哥状态怎么样。”严序问。
韩微笑了笑:“不好不坏,不过配合治疗就代表着他还惜命,这次谈话是你哥的不破不立,至于结果如何……”
“总不会比现在更差。”她耸了耸肩,看得很开。
严序点头,和朱韵一同走进别墅,来到了外婆的房间。
老人正坐在床边,佝偻着腰背做针线活,仔细看,方知她在缝新生儿的抱被。
外层是满是‘福’字的大红布,里面是亲肤透气的纱皱棉,快要完工。
她视力还没恢复,眼睛和手上的针几乎挨到一起,她用手摸索,一针一线缝地极慢又十分认真。
朱韵鼻头泛酸,心中一暖,轻声叫‘外婆’。
老人仰起皱巴巴的脸,见到站在门口的两人,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盈盈地摆手:“快进来,快进来。”
严序揽着朱韵的腰,走了过去,同样叫了声‘外婆’。
老人拿出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眼泪,攥着俩人的手,点头答应,激动地看着严序,说道:“你爸把事情原委都对我说了,没想到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事,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
老人的手干燥枯瘦,却温暖异常。
朱韵和她坐在床上,摩挲着被子,埋怨道:“你眼睛还没好,别做这些伤眼的活。”
“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们俩的孩子做个百福被,算是我的一片心意。”老人笑地很和蔼,“我都快要入土的人了,眼睛能不能完全恢复不打劲。”
“临死前能见到你,见到严序还有严辞那个好孩子,我死也瞑目,到了下面见到你妈、你外公,我就有交代了。”
严序坐在床头的藤椅上,笑道:“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明年就能见到重孙,身子骨好好保养,肯定能长命百岁。”
老人呵呵笑了几声,颤巍巍站起身,从枕头下面取出个东西,用红布包着。
布满老人斑的手缓缓打开,里面是个陈旧略微发黑的古法银手镯,雕刻着缠枝莲花图案。
她双手捧着,交到朱韵手里:“祖上传下来的,我带了大半辈子,本来打算你妈出阁前交给她,谁知道……”
老人长叹口气:“现在交给你,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别嫌弃。”
朱韵吸了吸鼻子,把镯子带手上,细细打量,抬头时笑了:“我很喜欢,谢谢外婆。”
话说到这儿,绕不开要提到白素梅,朱韵不想让老人伤心过度,没把白素梅被朱喜军关在地窖,折磨死的事告诉她,只说白素梅生下她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加上思乡心切,没多久就去世了。
老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个黄花大姑娘被拐卖到山区,过的日子肯定很苦,买主不是打就是骂,要么是被当作生育机器。
想到这儿,不免伤感地哭起来。
朱韵帮她擦泪,同样有些哽咽:“你别哭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妈知道我们能见面,会很高兴的。”
“当初我妈是怎么失踪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好想知道……她的坟现在在鹤川镇,我想让她落叶归根。”
老人抹了抹眼泪,缓缓说起往事:“我和你外公在苏市做了半辈子的高中老师,只有素梅一个女儿,从小把她当掌上明珠宠着,没让她吃过苦。”
“你妈打小就喜欢画画,大学报的油画专业,素梅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自己的画廊,办巡回画展,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你妈应该算早就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大二暑假那年,白素梅和同学去西南之地写生,最后在大山里和朋友走散,与同伴走失后,白素梅被一对山里的夫妻发现。
她从小被保护的很好,以为是淳朴的山民,于是被并设防,却不料那对夫妻是流窜的逃犯,见到傻白甜,起了歹意,几经辗转,白素梅被卖到了朱家,从此了她噩梦般的生活。
“素梅失踪后,你外公天天做噩梦,梦里小梅一直在哭,说自己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出不去,她想回家……你外公疯了似的,说素梅一定是困在某个地方,说什么都要找到她,即使是尸体也要找回来。”
朱韵听到这儿,掉下眼泪。
父母和子女之间真的有心电感应吗。
哪怕隔着几千里……
“没过几年,你外公在寻找素梅的路上,突发心脏病去世。”老人抹了抹眼泪,“我的眼睛勉强支撑到退休,后来慢慢瞎了,没办法自理,学校帮我安排了家养老院,我以为会了此残生……”
“我一直以为素梅从山上跌下来,出了意外……”老人长叹,“直到严辞找上门,告诉我还有你的存在,我才知道她是被拐卖到大山里去了。”
“小韵啊,我真没想到你母亲留了个你在世上。”
朱韵抱住她,哽咽道:“我也没想到我妈原来还有家人,我还有亲外婆。”
老人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我知道你妈被拐卖后,心里又恨又痛!可听严序的爸爸讲你们两个的事,又见到你们两个这么好……”
她坐直身体,把朱韵的手交到严序的手中,拍了拍两人相握的双手,眼中含泪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经历什么、遇见谁,其实早就命中注定,该遇到的人是躲不过的,该经历的事是逃不掉的,遇见的都是天意,拥有、失去皆是命数。”
“严序,你一定要对小韵好,把她母亲、外公包括我这个老太婆的三份好都加上。”
严序站起身,紧紧地握着朱韵的手,附身帮她揩泪,笑着答应:“您放心,这么好的姑娘让我遇到,我会把她放手心、放心里百倍千倍地疼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朱韵抱着他的腰身,含泪低声道:“谢谢。”
“说谢谢的,是我才对。”严序抱住她真挚地吻着她馨香的发顶,”谢谢你,我命中注定的姐姐和……“
“命中注定的老婆。”他吻向她的额头。
朱韵抿嘴,在他怀里甜甜地笑了。
“喂,老头,你对严辞做什么了?!”方瑞雪凶巴巴的声音突然从客厅里传来,“他为什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