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院身高足有八尺,生得膀大腰圆,手臂极为粗壮,一看就是惯于拿刀、孔武有力之人。
而他腰间并未系着护院象征身份的腰带,只是系了根布条。
他惶恐地抬起头,模样倒是挺端正,眼神闪烁一番,回道:
“小的叫作赵磊,因为下午当值的时候,腰带被树枝刮破了,那时又下着雨,怕会被朱管事怪罪,干脆去换了条布带。”
“哦?”沈钧安淡淡看着他:“你下午在何处当值?可有人和你一起?”
不知为何,面前的大人看起来只是寻常询问,赵磊却觉得莫名感到一股压力。
他把头低下一些道:“今日我都在抱月轩当值,一刻也不敢怠慢。”
沈钧安等了会儿,又问:“我问可有人和你一起,你还没回我。尤其是在申时一刻时,你在哪里?身边可有旁人?”
赵磊偷偷攥紧衣襟,垂着头道:“那时我和他们分开巡视了,因为……”
“无需解释。”沈钧安干脆地打断了他:“只需要回答我,那时根本没有人在你身边,也没人证明你做了什么是不是?”
他抬头望向旁边站着的那群人,提高了声音道:“你们中间可有人为他作证?证明他那时是否真在抱月轩巡视?”
白晋适时补了句:“若有谁撒谎被查出来,可是会被当同党处理的。”
其余护院被吓到,纷纷撇清道:“没有啊!没看见啊!”
沈钧安盯着赵磊脖颈上渗出的一滴汗,继续问道:“好,那你再告诉我,你和秋月关系如何?”
赵磊道:“我们是同乡,又都在抱月轩干活,所以平时有些来往。但是咱们做下人的都是为主子卖命,彼此交往也不太深厚。”
许念眯起眼道:“答得这么快,你早有准备?”
赵磊吓得一缩脖子,道:“二姑娘,整个院子都知道秋月死了,那我同她有些交情,自然是准备要受盘问的。”
许念朝他走近几步,盯着他拿来擦汗的汗巾道:“我看,你们不止是有些来往吧,这汗巾右下角的芙蓉花,应该是秋月亲手绣的吧。”
赵磊一惊,差点把汗巾直接扔地上,然后他张嘴又闭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念挑了挑眉,她不过是看这人的汗巾上绣了朵小花,一看就是女子的手笔,没想到随口一说还真撞对了。
而她身旁的沈钧安更是行动力惊人,趁赵磊正在犹豫之间,突然紧捏住他的手厉声质问:“你这里的抓痕是怎么来的?”
赵磊吓得浑身一抖,边惊恐低头边道:“什么抓痕?哪来的抓痕?”
可他手掌虎口全被沈钧安捏着,匆忙之下也看不清哪里有抓痕。
沈钧安力气虽然不如他,但是官威摆在那里,让赵磊吓得不敢用力缩回手,一时间乱了阵脚,脑袋嗡嗡作响。
而沈钧安不似刚才那般淡漠,语气凌厉地道:
“是不是你在屋顶用一根绳索勒住了秋月的脖子,让她窒息却无法喊出声来。可是她在情急之下伸手乱抓,抓破了自己的脖子,也抓破了你的手?”
赵磊浑身都虚软了,若不是被沈钧安牢牢钳制住,差点就要跪下去,带着哭腔道:“不是!大人不是啊!那时她根本没抓到我的手,哪里来的抓痕,她……”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然后迎着众人或惊讶或厌恶的目光,绝望地跪了下去。
沈钧安这时终于松了手,被他压住的虎口光滑一片。
他还好心地对赵磊点了点头道:“嗯,你说得没错,你杀她的时候,她确实没抓到你的手。”
许念在旁边“啧”了一声,道:“还是表哥你有法子,三言两语就让他吓得自己招了。”
而沈钧安示意旁边的刘江来把人给绑住,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的呢?也一并招了吧。现在不招,就只能拖回去先打顿板子了。”
赵磊伏在地上发着抖道:“是!是小的故意勾搭了秋月,想法子唆使她把二姑娘推进湖里。小的跟她说,只要到时候说二姑娘是想不开投湖,府里乱起来也不会有人怀疑咱们。然后咱们就能有一大笔钱赎身,回家乡结婚,我也会拿钱给她的父亲治病……可我们没想到,没想到二姑娘会醒来……”
他越说越绝望,想着秋月死前瞪着自己的眼,垂头哑声道:“我看秋月被喊进二姑娘房里,又被吓晕了关进柴房,猜到事情估计败露了,怕她会把我招出来,就趁没人留意时爬到了柴房屋顶上,从气窗里看到她醒来,就让她爬到柴堆上和我说话。”
他突然拿起汗巾猛抽自己的脸,道:“后面的事大人也都知道了,是我不是东西,是我害死了秋月!我什么都招了,大人,既然二姑娘毫发无损,能不能饶我一命,我家中还有老母要养,还有秋月,秋月的家人重病,我也会帮她一起供养……”
许念上前一步,将他手中汗巾抢过来踩在脚下道:“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亲手把人拖进地狱,还能用她的家人来卖惨求饶。”
沈钧安却摇头道:“我要你招的不是这些,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赵磊用劈叉的声音喊道:“小的不知道啊!”
沈钧安叹了口气:“你现在招了,还能免受些皮肉之苦,若你执意要护着背后那人,只能带回去先用刑了。”
他偏头对白晋道:“告诉他,咱们府衙都有些什么刑具啊。”
白晋清了清喉咙,正准备报菜名,赵磊已经吓得快晕了,大哭道:
“不是,不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每次和我联系都是让人送信到院子外面土地神龛下面,我从来没见过他的模样。”
许念连忙问道:“那信呢?”
“信……信都烧了啊!他说我如果不照做,就把之前给我的银子都收回去。所以每次我看完都烧掉,根本不敢留下来。”
沈钧安和许念互看一眼:这人看起来不像说谎,看来幕后指使那人非常谨慎,哪怕东窗事发他也做好准备保全自己。
于是沈钧安想了想,让刘江把赵磊绑好押着,领着一行人重新回了花厅。
花厅里,众人已经等着焦躁无比,一时站一时坐,崔杭想要去院子里看看,却被捕快周鼎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见沈大人终于回来了,崔承理连忙站起,问道:“怎么样?案子破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沈钧安还没回话,许念已经笑眯眯从他身后走出来道:“三叔、四叔,今日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既然来了,何必要急着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