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将崔明押上马车后,沈钧安转向许念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找人送你回府,不然你娘亲和姐姐该担心了。”
许念却摇头道:“表哥,我想和你一起审问崔明,可以吗?”
沈钧安皱眉道:“现在深更半夜,你要跟去县衙?”
表妹好歹也是崔家的贵女,她知不知道这样会被人传多少闲话?
许念却毫不在意地道:“我会让胡琴帮我回去传信,就说我想查清楚爹爹的死因,相信姐姐和娘亲都不会怪我。至于其他人,他们怎么想我从未在意过。”
见沈钧安还在犹豫,她走近一步,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表哥,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今晚不审清楚,明日岑知府必定会带人来抢走崔明,我们的时间不多,容不得耽搁。”
沈钧安叹了口气,胳膊往回带了带道:“走吧,上车。”
许念立即笑了,手也不松开,就这么拉着他的衣袖被带上了马车。
因此案案情重大,审讯时,沈钧安并未让太多人留在堂内,只让文吏白晋在旁记录。
周鼎则带着捕快在外面把守,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崔明这时已经被上了镣铐,可姿态已经不似刚才狼狈。
他左右看了看道:“沈大人这里连个刑具都没备着,这么自信我会全都招了?”
许念笑了笑道:“堂兄不必再装了,你刚才故意说了那么多话,不就是想提醒我们,这案子并不简单,绝不能将你交给别人。沈大人宁愿得罪上峰也要把你带回来,不正是如你所愿吗?”
崔明挑眉,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许念道:“其实堂兄这般聪明,为何非要做铤而走险之事?只要你忍得够久,四房的那些织坊迟早会是你的,靠着崔家织坊的招牌,足够普通人吃穿不愁了。”
崔明眼眸中迸出怨毒的光:“可我为何要忍?明明那些织坊全靠我一人经营,可我每个月只能抠抠搜搜留下一点银子,赚来的大部分全要贴补崔承学的妻妾宅邸,帮他养孩子,帮他还欠下的赌债!”
“崔承学凭什么,就凭他是崔家嫡子,他天生就能享有这一切,而我就因为出身不好,从出生起就只能受制于人,要靠讨好家里的每个人,才能换来一个帮他们赚钱的机会。”
他越说越是悲恸,“这世上只有一人真心爱我,绝不会看不起我。可我太无用,只能让她一次次被崔承学的妻妾羞辱,我没法帮她为奴的弟弟赎身,也不能让他们姐弟相认。”
许念此时已经猜到不少,冷声道:“所以你就利用她弟弟帮你干脏活,帮你背下所有入牢狱,这就是你对她的回报?”
崔明狠狠瞪着她:“丛雪是对我最重要的人,我想让她过更好的生活,我有什么错?她弟弟是自愿帮我,自愿为他姐姐牺牲,我可从未强迫过他。错的是崔承学,还有那群坐吃山空的废物,这整个家都靠我来养,他们凭什么能对丛雪肆意羞辱,凭什么觉得一切理所应当。”
沈钧安这时开口道:“所以你伙同吴文华,利用崔家织坊的商队赚钱?为的就是想脱离崔家?那你为何要杀了他?因为他不想干了?”
崔明冷笑道:“因为他太蠢,一年前,被二叔发现了不对劲,二叔那时并不完全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想让他把商队交出来。可吴文华太过贪婪,不愿放弃这条赚钱的路,竟敢在被发现后又冒险干了一票。可二叔已经偷偷在那次的商队里安插了眼线,若是被二叔发现,牵连的可不止吴文华一人。”
沈钧安道:“所以你们买通了青玄大师,那时他在民间已经有了一些名气,你们让他预言第二日攻山会有山石天灾,然后埋伏在山顶把山石推下来,其实是你们自己杀了那些人,抢了那批货。”
崔明叹息一声道:“原本吴文华死了,这整件事就该直接了结。可没想到二叔会这么死脑筋,硬要追查到底,他不给我留活路,也不能怪我心狠。”
许念眯起眼道:“你知道爹爹有痫症旧疾,平日里需要靠药物克制,发作时需要用甘油压在舌下。于是你让王力偷偷换走他平日里的药,就是为了让他更容易发病。我猜那天你也在那艘商船上,提前说了些话刺激爹爹发病,然后把他推到了甲板上。爹爹在甲板上痫症发作,身上的甘油已经被你拿走,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咬舌而死。这个局你确实做的天衣无缝,若不是因为吴文华的案子关联,爹爹的死无论怎么查,也根本查不出疑点。”
崔明抿紧唇不答,看起来像是默认。
沈钧安听得一脸怒意,问道:“究竟是什么生意,为了掩饰能让你们变得如此凶残,杀害这么多人?”
崔明冷笑一声,道:“我连我二叔、我妻弟都能牺牲,沈大人为何觉得我会把真相告诉你?”
沈钧安道:“你觉得这能由得你来选吗?”
崔明哈哈大笑,索性往地下一坐道:“沈大人要用刑逼供啊?可以,随便来,反正被你们捉住,我也没指望活能活下来。今晚还很长,我也想看看我这身子骨,能受得了几样刑罚。”
许念走到他身边道:“若你真的想死,刚才就不该让我们把你带回来,死在这里或是府衙的狱里,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我猜,你费尽心思,是想和我们谈什么条件?”
她弯下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不说,因为你知道说出来,牵连的不只是你一条命对不对?”
崔明收起脸上的笑,死死盯着她道:“我哪敢和堂妹谈条件,说不定就被你吃的渣都不剩。”
许念抬了抬下巴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做到呢?”
崔明眼眸闪了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帮我去杨柳胡同找我的妻子江丛雪,给她带一句话,她听完就能明白。”
然后他轻吐出口气,道:“做完这件事,你们要问什么,我绝不会有任何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