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徽?怎么又是他?
若说崔杭那日提起他是狐假虎威,宋云徽这次特地去县衙保崔家父子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两房叔侄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除了是崔家能争家产的男丁以外,实在毫无价值。
难道宋云徽也是冲着崔家织坊来的?
那崔辞青被害的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想到宋云徽的那些手段,许念心中“咚咚”狂跳,她立即站起道:“沈钧安在县衙吗?我要去找他问问怎么回事。”
崔怀嫣皱眉道:“上次你去县衙逼他娶你,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外面不知传了你多少闲话。现在你还要去,不管为了什么,人家也会当你是去纠缠他。”
许念却笑着道:“既然这事已经人尽皆知,我去或者不去,别人心里我已经是那个样子。那我其实做什么都可以,何必管别人怎么想。”
崔怀嫣被她的逻辑弄得有点儿晕,还在愣怔间,妹妹已经领着夏荷往外走,连忙喊一声:
“外面天转凉了,你身子刚好,要披件狐裘再去。”
这时正是深秋,对前世的许念来说,这样的天气只需要穿件单衣就能出去练功了。
于是她没听姐姐的话,直接带着丫鬟就出了门,没想到刚走到门外就被冻得打哆嗦。
她坐在马车上叹了口气:现在这具身子如此娇弱,以后可得好好养着了。
马车开到县衙门口时,门口的衙役看到她,吓得眼睛都瞪直了。
这难缠的小祖宗怎么又来了。
许念没想到自己这般有威力,能让一群糙老爷们都露出欲说还休的微妙表情。
于是她大方地走过去道:“我是来找沈大人的。”
那群衙役心说:你哪次来不是找他。
可他们谁也不敢贸然去通报。
因为上次崔家二姑娘跑到府衙来逼婚,沈大人怕她会被人非议,放下公务特地将她送了回去。
可他回来就下了死令,以后除了公务不许放人进来县衙。
许念见这群人左顾右盼,奇怪地又说了句:“我有要事要找沈大人!有人去通传吗?”
衙役们表情更古怪了。
幸好,白晋如同救星一般走出门来喊道:“崔娘子来了,沈大人正等着你呢。”
衙役们面面相觑:等着她……是什么意思?
许念也有点儿惊讶,她今日过来是临时起意,好像没和谁约好吧。
而白晋走到她面前,道:“沈大人说了,崔娘子可能会为崔家的案子找过来。还说若你来了,就直接领你去见他。”
他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让县衙外面假装路过、实为八卦的路人们听见,这次崔家娘子真是为了案子才找来的。
许念忍不住在心中感叹:沈大人还真是温柔,明明她自己都不在乎,他还是尽力避免让她受到非议。
若他有一日发现,自己温柔相待的人,就是害他不得志的元凶,不知心里会作何感想。
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发怒,会想要狠狠报复自己吗?
不知为何,许念心里竟有些恶作剧般的期待,很想知道沈钧安发觉自己被骗,被激怒时是什么样子的。
她就这么想着,一路被白晋带到了县衙的内堂书房。
沈钧安仍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官袍,发髻随意束着,此刻正把衣袖捋起,踮着脚去够最上方的卷宗。
从窗格透进来的日光,在他侧脸和书架之间投下浅黄色的光晕。
他听见白晋禀报转过头,阳光打在他的眉骨和上翘角上,衬得笑容格外澄明。
许念步子滞了滞,然后才朝他行礼道:“拜见沈大人。”
沈钧安用帕子插手,又让旁边的衙役去倒茶过来,道:“你以前见我可从未这么客气过。”
许念笑道:“今日是来找表哥问正事的,当然要正式些。”
沈钧安让她坐下道:“你是想问你三叔和四叔的事吗?”
许念点头道:“那天他们被带回衙门后,有没有问出什么?”
沈钧安道:“那日带他们回衙门后,我把他们和赵磊一起审问,可他们每个人都坚称什么都不知道,问不出什么破绽。而赵磊也根本不认识指使他那人,于是我只能先将他收监,等到这案子最后有了结果,再给他定罪。”
许念在心里感叹,幕后真凶如果藏在这几人之间,那他可真够沉得住气,到了县衙也能不露破绽。
毕竟衙门和崔家可不一样,普通人进了衙门,被刑具一吓唬,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招了。
她这时又想起另一件疑惑之事,问道:“表哥为何这么信我,三叔和四叔好歹是崔家人,是渝州有名有姓的富户乡绅,你强行让他们进了趟县衙,他们必定不会放过你。”
而沈钧安深深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吗?”
许念一愣,随即想到一种可能,问:“我曾经和你说过他们的事,是吗!”
沈钧安点头道:“你爹爹去世大约三个月时,你曾经来找过我一次。”
“那时你说怀疑你爹崔承平的死和崔家人有关,可我问你为何会这么怀疑,你却支支吾吾说不出。”
“于是我去复查了崔承平的案子,他是在船上暴毙而亡。根据现场的证人证供,他在夹板上受到颠簸呕吐,然后当着许多人的面,咬住舌头倒地身亡。”
“我怕那边验尸的仵作被人收买,特地带了仵作去复验,但是尸体身上既无外伤,也没有中毒。我还问过你母亲,她说你爹曾有过抽搐不止的救病,可能是发病时咬住了舌头,塞住气管身亡。尸体上看不出任何疑点,四周作证的人很多,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有人能杀了他。”
许念听得微微蹙眉,她也曾怀疑过崔承平的死有问题,可按沈钧安所言,崔承平是在众目睽睽下发病身亡,确实没有什么疑点可言。
这时沈钧安又道:“后来我特地把这结果告诉你,问你究竟发现了什么,你却很轻松地对我说,那只是一场误会,多谢我这段日子为此事费心。”
他说到这里停住,露出个苦笑。
许念猜测崔辞青感念这件事,才对他愈发纠缠不休。
忍不住问道:“我来找你翻查我爹的案子,却什么都没告诉你,你没怀疑我是故意找借口接近你吗?”
沈钧安却很认真地道:“没有,你与你家人关系十分亲厚,你爹爹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你绝不会以这件事为借口来接近我。”
许念忍不住在心中叹气,难怪崔辞青对他久久难以割舍呢。
沈钧安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从未对她有过任何轻视,也不会恶意揣测她,还会因她的怀疑而认真调查一桩尘埃落定的旧案。
这样的人谁能割舍的下呢。
她将沈钧安的话思忖一番,道:“所以这次是有人沉不住气,对我下手了?”
沈钧安点头,神情有些凝重:“你说你的丫鬟受人指使推你到湖里,我就立即想到这件旧事。”
“只是那时在崔家,人多嘴杂,我就没有对你提起。原本我以为过几日你就能想起来,可现在看来,你真是彻底把所有事都忘了。”
许念恍然大悟:“难怪你愿意配合我演戏,你怀疑我之前说的事是真的,爹爹的死有问题。而我被人推进湖里,是崔家人想灭口?”
沈钧安点头道:“你娘亲是我姨母,崔家织坊更是关系着整个渝州的商户和百姓命脉。所以就算没有证据,我也要强行把崔家人带回来审问,机会再小,总得要试试。”
他笑了笑道:“可惜昨日有人来为他们斡旋,我手上没有证据,只能放他们走了。”
许念心头一跳,问道:“是什么人?”
“就是那个富可敌国的皇商宋云徽。”
许念努力维持平静表情,问道:“他和崔家人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帮他们?”
沈钧安摇头笑道:“他说在和你三叔谈生意,还是由知府大人牵线的,若是不放他们走,影响的可不止渝州。”
许念翻了个白眼:“就那两个废物,宋云徽和他们谈什么生意。”
她没忍住暴露心声,表情张扬又生动,沈钧安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掩饰般地垂下眸子。
这时,他听见外面有动静,站起身朝外看道:“宋云徽今日正好要到衙门来,人应该已经到了。”
他回头对她笑了笑:“到底为什么要保崔家人,你可以自己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