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乐陵县令沈钧安要见我?”
渝州卫所里,指挥使齐志义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放下,随手找了块布巾抹嘴,脸上写满了迷惑。
“咱们同乐陵县没有什么牵扯吧,他来卫所做什么?莫非下面有兵士去乐陵县犯事?”
来报信的千夫长周应也抓了抓脑袋,道:“是啊,他还带了位婢女,问他什么事也不说,就说要见齐指挥使您。”
齐志义对这群当官的从来没好印象,但是沈钧安的名号他是听过的,不说渝州百姓,光军户里有不少亲眷也受过他的恩惠,于是他思索一番,挥手道:“让他进来,听听他想说什么。”
然后他瞥了眼桌上的馒头和两盘菜,想了想并未把它们撤走,而是埋头继续啃起了馒头。
过了一会儿,周应领着沈钧安走进来,而他身后则跟着位用披风将全身包裹严实的女子。
齐志义目光在那女子身上停了一瞬,也不客套直接问道:“不知沈大人今日缘何而来啊?”
沈钧安见他桌上的吃食,问道:“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大人用膳了。”
齐志义端起碗喝了口水道:“无妨,只要沈大人不介意,有什么事快说,我用了午膳还得去操练呢。”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态度充满了抗拒,就差没说出口:说完赶紧滚了。
沈钧安没说话,他身后的女子却开口道:“齐指挥使掌管一方卫所,午膳怎么就吃馒头小菜,连个荤菜都没有呢。”
齐志义一愣,随即气得想拍桌子,瞪着那女人道:“你是何人?老子吃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许念将披风的帽子揭下,露出个笑容道:“齐大人冤枉我了,我这不是指指点点,是为大人鸣不平啊。”
齐志义被这女子的美貌和笑容晃了晃眼,过了一会儿才找回神志,皱眉问道:“沈大人,你的婢女都是这般没大没小吗?”
沈钧安也不知道表妹为何进来说话就这么冲,但仍是维护着她道:“她不是我的婢女,是渝州崔家织坊的二当家崔辞青。”
齐志义更迷惑了,他看了眼旁边同样一脸懵逼的周应,把筷子重重一放,嗤笑道:“呵,原来还是渝州富商家的贵女呢?这是在家绣花绣腻味了,跑到咱们军营里来找刺激?”
他常年练兵,本就带着暴戾之气,此时表情刻意凶狠,若是寻常闺中女子早就被他吓哭了。
没想到面前的女子表情十分平静,回道:“大人身为卫指挥使,也只能吃这样的饭菜,恐怕外面的兵士只能啃馒头咸菜吧。马上就要入冬,士兵们日日操练,这样的饭菜如何能撑得住体力?”
齐志义眯起眼,不知为何,眼前的女子身上的从容淡定,让自己相信她并不是来嘲讽找乐子的,她是真的在这个问题。
这时,许念朝窗外指了指道:“刚才我们从操练场走过来时,看到许多士兵就穿着单薄的布衣,他们真的有足够的棉衣过冬吗?”
齐志义猛地一拍桌子,眼中染上血丝,咬着牙道:“没错,咱们卫所从上到下都节衣缩食,为了给过冬攒粮食,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他恶狠狠指着沈钧安道:“就是因为这群当官的层层盘剥,京城送过来的军饷,拿到我们手上能有六、七成已经是不易。再加上屯田数目年年削减,不知又是被哪个王八蛋找理由侵占了去。军户们只能靠着那点微薄的收成过日子,做菜都不敢多放油水,操练时总有受不住饿晕过去的,抬下去浇盆冷水再接着练。至于棉衣?棉衣得留着上战场用,平日里谁不是能扛就硬扛着。”
他说得周应心头一酸,低头擦了擦眼角。
沈钧安听得紧皱眉头,道:“怎么会如此,为何不向朝廷反映?”
周应叹气道:“怎么没有上报过?齐大人每年都给吏部、兵部送邸报,求他们多拨些军饷过来,还有彻查屯田被侵占一事,可每次回复都是让我们再等一等,忍一忍,然后就石沉大海。各地卫所被克扣已久,这中间不知牵扯着多少方势力,谁愿意轻易出头去碰这块沉疴?”
沈钧安突然明白为何表妹要到军营来谈生意,可她难道早知道卫所这些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许念叹了口气道:“卫所的将士们各个都是好汉、是英雄,是大越百姓的防线和后盾,没想到出了战场,他们连基本的生活都没法保障,要过这样的苦日子。”
齐志义被她说得眼眶发热,大声道:“没错,朝廷需要我们上战场时,一道军令我们就得放下妻儿、拼上性命去厮杀,可平日里他们又是怎么对咱们的,我们的将士勒紧裤腰带还要辛苦操练,那些贪官轻松就能赚得脑满肠肥,他们凭什么!”
“那指挥使为何不找其他的路来赚银子呢?”许念突然说出这句话,让房内几人都愣了一瞬。
齐志义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道:“怎么赚银子,难道让咱们的将士出去自己谋生吗?”
而许念微微一笑,转而问道:“不知道齐指挥使会不会惧怕戎北人?”
齐志义脖子上青筋都冒起来:“老子和戎北人交手数次,哪次怕过他们?就算我的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也能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他一把捋起衣袖,露出一道刀疤,骄傲地道:“看!这就是戎北人砍的,不过我直接砍断了他的脖子,也算是赚回来了。”
见面前的女子看着那道疤露出敬佩表情,齐志义骄傲地抬起下巴,很是受用。
然后又听她道:“我这里有个能让你们和戎北人交手练兵,又能赚到银子的生意,齐大人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