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托着腮,叹了口气道:“没法子,这是我欠他的。”
宋云徽皱眉道:“你觉得对他愧疚吗?你以前可从未对谁感到过愧疚。”
许念于是借着酒意,将上次和沈钧安的对谈大致说了一遍。
她说完觉得头有些晕,将下巴搁在桌案道:“我一直以为他会恨我,当初如果不是我劝萧应乾要小心他成为沈氏一派,沈钧安也不会刚被钦点为状元,就立即断了前程,被外放到渝州再不能入京。可我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怪我,他明白这其实是皇帝本人的意愿,无论有没有我,萧应乾迟早会忌惮沈钧安背后的沈氏世族,根本不敢重用他。”
她的眼神渐渐温柔起来,黑眸透着亮光:“还有,他说我不会是叛国的罪人,因为我不忍让边关百姓受苦,你说他是不是很傻,我把他害的这么惨,他竟还为我说话,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宋云徽见她越说越迷糊,身体往前倾了些,喊道:“阿汝!”
许念努力把下巴抬起点儿,然后缓缓又压回桌案上,一双眼醉意迷蒙。
宋云徽神情却很严肃,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许念猛地坐直,瞪大了眼问:“你说什么呢?”
宋云徽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道:“以前从未听你这样反反复复提起一个人,除了……”
除了那个她曾经仰慕又依赖,为他披荆斩棘,将一颗真心托付之人。
可最后也是那个人,亲手将她推入深渊,坠入万劫不复。
于是许念抓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我提起沈钧安,因为他是个好人,是我两世为人,见到过最配得上‘朗月清风’这几个字的人。”
然后她歪头笑了笑,道:“可我不是好人啊?我不光不是好人,还野心勃勃、睚眦必报。只因为他是姓沈的,就随意将他踩到谷底,让他再也翻不了身。他说不会怪我,因为并不知道我换了个身份还在骗他,我不是他表妹,是他的仇人,是能为了达成目的随意利用别人的恶人。”
“甚至我还想过,若他被提拔回了京城,一定会对我非常感激。我可以利用他在沈太后和萧应乾之间斡旋,完成我们自己的筹谋。”
宋云徽望着她皱眉,道:“你不是恶人,若你真的这么做了,也必定有你的理由。他敢对你有什么怨言,我也会帮你对付他。”
许念却好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双眼迷蒙地趴在了桌上道:“他是以真心对我,可我早已没有真心,我能回报他的,就是放他一条生路,让他离我这样的人越远越好,不然他还会在我身上倒更多的霉,吃更多的亏。”
宋云徽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顶,道:“阿汝你醉了。”
许念把脸埋在臂弯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很轻地道:“宁暇,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宋云徽许久未见过她如此低落的模样,这时心口抽痛,兀自喝了几杯酒,倾身过去道:“你若真的喜欢他,就不要让他升官,我可以把他绑了送给你,只要你能快活,好不好?”
许念怔怔地把脸抬起些,舌头都有些打结:“你说……什么?”
她脸颊红得诱人,眼眸里蒙了层雾,像一只毫不设防的小猫。
宋云徽喉结滚了滚,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攥着拳稳了会儿心神,才喊道:“贰九!”
贰九正守在门口,连忙问道:“爷,有什么事?”
宋云徽指着里面醉倒的许念道:“叫厨房送一碗醒酒汤过来,再叫两个丫鬟过来,扶她到榻上睡一下。”
贰九连忙点头,小心地问:“那您也要一起……”
宋云徽狠狠瞪他一眼,似乎他说了什么亵渎了那位小娘子的话。
贰九吓得不敢再问,然后见到主子走出来把房门关好,又交代道:“好好伺候,别让她冻着了。”
待到许念酒醒时,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她吓得连忙坐起,然后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叫旁边守着的两个丫鬟递了帕巾过来,洗了个脸才总算清醒过来。
重新梳洗一番后,她披好披风走出了房间,在外面守着的贰九笑眯眯迎上来道:“主子刚才有事出去了,特意吩咐了,二姑娘醒了就将你送回去。”
许念眼看着天色不早,连忙坐马车回了崔府,一进院子,孟氏便迎了上来道:“今天跑哪儿去了,怎么连丫鬟都没带?”
许念吐了吐舌头道:“听说城东来了个斗鸡的杂耍班,我没看过斗鸡,怕你们不让我去看,就干脆没带丫鬟,偷偷自己去看。”
崔怀嫣这时也过来道:“你想看斗鸡就去看,为何连个丫鬟都不带。而且城东那里的巷子鱼龙混杂,你一个人去多危险。”
许念扶着她的轮椅撒娇道:“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崔怀嫣拍了拍她的手道:“对了,娘亲说最近天气太冷,我们在城郊有一处温泉山庄,现在正好织坊也不忙,咱们可以一起去山庄住几日。”
孟氏也道:“从你被推落水开始,咱们家的事是一桩接一桩,看你和嫣儿都忙活了不少时日,如今总算是清闲下来,正好去散散心放松一下。而且温泉山庄旁边有一处佛寺,平日里香火旺盛,咱们也可以顺便去拜一拜,去去霉气。”
许念笑着道:“好啊,那就听从娘亲安排了。”
孟氏又道:“对了,上次你们小姨母帮了咱们,这次我想带她一起去庄子里住几日。沈钧安虽然是知县,但是他们娘俩日子过得简朴,这天寒地冻的,住在城里哪有温泉山庄舒服。”
许念觉得也应该如此,自从上次之后她们两家走的亲近,沈家姨妈是个耿直热心的人,孟氏从前很少这个庶妹亲近,这段日子相处多了,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到了定好的日子,几人收拾好箱笼,许念带了胡琴,崔怀嫣带了润竹和护卫姜宴,孟氏只带了张嬷嬷,走到门口时马车时,孟勤兰已经等在那里。
她一向不爱使唤下人,只让车夫帮忙把箱笼搬上崔家的马车,就自己跟着上了马车。
而在马车开动时,墙根冒出几个人影,其中一人问道:“老大,这人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老大张顺不屑地道:“一群娘们罢了,没看到她们各个穿金戴银,这次正好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