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这次是真的惊讶了,道:“可先生千里迢迢从边境找到永州,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不就是为了得到这本《墨罡》。”
陈伯玉摇头道:“我要找这本书,只因为它是世间奇书,若是落在恶人手上,如同明珠蒙尘,珍稀佳肴落进了粪坑里,实在令人痛心啊。”
许念撇了撇嘴,亏他想得出这么恶心的比喻。
可陈伯玉说得真情实感,“所以不把《墨罡》找回来,我是饭难咽,寝难安,哪天咽气都没法合眼。现在终于能把它从童贯手里夺回来,剩下的事也就与我无关了,我只需要把它交到合适的人手上。放在你手上,总比给我这个老头子合适。”
“而且,”他朝许念挤了挤眼,“这本书的精妙之处,没人会比你懂得多。你拿着这本书好好参透,莫要再招惹我那徒儿,你走你的阳关道,他做他的小县令,岂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他说完不等许念回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说了这么多,老夫累了,先回马车上歇息了。
许念咬了咬牙:这个老狐狸,必定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
他是多怕自己再坑沈钧安,连《墨罡》都能大方拿出来收买。
自己受了他这么大一份恩惠,往后再和沈钧安牵扯不清,可就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这么算起来,其实是自己占了个大便宜。
毕竟沈钧安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按他的性子,发现自己骗了他这么久,必定会主动同她疏远。
可许念就是觉得不痛快,回程的路上,怎么看陈伯玉都不顺眼,暗自对他翻了几个白眼,心里才舒坦点。
回到崔家时,天已经泛黑。
崔怀嫣匆匆赶来见她,道:“听说永州纪家出了命案,我自责了许久,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跑那么远去送礼。”
许念摇摇头,道:“放心,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可怜纪家那位夫人,年纪轻轻就被枕边人杀害。”
然后她轻描淡写对姐姐说完了纪家的事,至于其中内情,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暴露了身份,得罪了两个人,还得到了墨家的奇书,最后,被陈伯玉教训了一顿,让自己离沈钧安远一点。
偏偏崔怀嫣还问道:“听说表哥也去了纪家,你们是一起回城的吗?”
许念的脸沉下来,冷冰冰道:“他走他的,我走我的,为何要一起回来?”
崔怀嫣愣了愣,这两人不是之前还处的挺好的,看起来默契十足,做什么都要在一起。
孟娴之还偷偷同她说过,若是两人还能凑在一处,那可真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可崔怀嫣那时在心里叹气,若是以前的妹妹,早就上赶着嫁过去了,可偏偏表哥不喜欢她。现在换了芯子,她又不想嫁了,世间事便是如此阴差阳错吧。
而此刻她看到妹妹脸色明显变了,又试探地问道:“怎么?你们吵架了?”
许念蹭地站起,语气尖刻道:“他沈大人至纯至性,是天上月,是岭上雪,我哪配和他吵架,多说几句话,就有人怕我害他,要教训我呢。”
然后她赌气似地离开,留下崔怀嫣呆坐着眨了眨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许念一路回了房,让夏荷给自己烧水,在浴桶舒服地泡了一炷香时间,才总算把气给顺过来。
她在昏昏欲睡时,突然又想到了江临。
想到他在纪家想硬拉着自己离开,被自己拒绝后,似乎被狠狠刺伤的眼神。
于是心里又有些难受,毕竟江临是那般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好,这些事还是早对他解释清楚才好。
到了第二日,是宋云徽出面,将两人都喊到了自己的山庄里做客。
许念一进门,就看见江临歪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喝酒。
听见有人进来,他将高高翘起的腿放下,身体似乎绷直了些,却根本不回头看她一眼。
许念觉得好笑,走到他身边对他规矩一礼,道:“世子气还没消呢?”
江临轻哼一声,将一口酒灌进喉咙,道:“崔娘子铁骨铮铮,我哪敢受你的礼啊?”
许念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软着声道:“淮远,咱们好不容易才能再见,你真忍心怪我?”
江临握着酒杯的手指一滞,然后才转头看着她,声音有些哽咽地道:“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
许念被他看得喉间发酸,点头道:“在我死后第二年,突然从这具身体里醒来,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江临又恼怒起来,指着宋云徽道:“所以他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们就一起瞒着我,看我说那些蠢话,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宋云徽一脸无辜,“谁想看你笑话,是你自己天马行空,想出来什么替身的,我可从未承认过。”
江临气得把头转回来,大声道:“好啊,许念,我把你当生死之交,无论何时都记挂着你,生怕有人取代了你。你倒好,见了我还要瞒着我,如果我没发现,你还准备瞒我多久?你想一辈子就当崔家二姑娘,看着我为你拜祭,为你伤心,假装从未认识过我对不对?”
许念连忙道:“不是,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同你说……”
她还未把这句话说完,江临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手臂勒得她都发痛。
许念有些不自在,但感觉这人情绪激烈,便只能由着他抱着。
而江临手指发颤,哽咽着道:“真好,你的身子是暖的”
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暗哑:“那年我赶到诏狱时,你就躺在地上,我抱住你的时候,以为你会和以前一样,突然跳起来打我,或者骂我来的太迟。可你身上很冷,你的眼睛一直闭着,无论我怎么喊你,你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我过了许久才肯相信,你不会再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