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将军……”
许清扬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院门,看到在轮椅上抱着一桶水的林一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林将军的目光攻击性很强,许清扬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来没有阮凌微在,林一诺的情绪很不稳定啊!
“许太医好,将军好,奴才来迟了,还请将军恕罪。”
带着喘息的声音响起。
“阿信,你在就好,我还想着院子里怎么没人伺候呢!”
总算遇上个不是硬茬的,许清扬面上终于浮起笑容。
阿信一路小跑,勉勉强强赶在许太医来的时候回了院子,待他跑到小林将军身边,也是吃了一惊:
“将军……您……奴才帮您把桶放下来吧……”
“我没长手啊?自己不会放啊?”
林一诺白了阿信一眼,拎起水桶放在路边。
他刚刚心中烦闷,去后院给小微的菜地浇水了。
听到劳什子的声音,直接过来看看究竟。
许清扬拎着药箱,默默走在阿信后面。
小林将军真是在无差别攻击啊,完全和阮凌微在时那个配合度极高的样子,判若两人。
街上。
阮凌微兴奋之余,拉着杏儿买买买。
“小姐,咱们可要早点回去?许太医这个时辰应该在府上了吧?”
杏儿两只手拎着满满的东西,在阮凌微喂给自己一颗山楂雪球之后,边嚼边问道。
“不回。”
阮凌微直摇头,她特意让自己和许太医岔开行动,这样有助于避免她购置宅院的事情暴露。
而且家中还有人按着林一诺,一切简直完美。
“时间还早,咱们去前面那家点心铺子瞅瞅。”
阮凌微道。
“哦哦,好的,小姐。”
杏儿快步跟上。
林一诺的小院。
不过是个给主子上茶的功夫,阿信已经被小林将军骂得晕头转向。
他知道将军心绪不佳,尤其是许太医在的时候,也只无声忍受。
但许清扬可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
“哎!疼啊!许太医,你故意的吧!”
在林一诺朝着自己大呼小叫地时候,许清扬面无表情地怼了回去,语气不善:
“针就是这么扎的,你是太医,我是太医?”
林一诺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许太医一眼,眸中已然带着杀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小微施针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疼!”
林一诺说着径自把针拔了,转过来吩咐阿信:“送客!”
“哎?你做什么!”
许清扬也来了劲儿,“还没到时辰呢!你拔了不就白扎了!”
他将自己带来的长长的银针从小林将军手中夺下。
阮凌微不在,这病真是看不了一点儿。
“将军……许太医……”
阿信被夹在中间,模棱两可。
他多么希望大少奶奶能从天而降,救自己于水火。
“我不要你治了,小微才不会下手这么狠……”
林一诺自己拽起衣服,盖住裸露的臂膀。
许清扬心里犯着嘀咕。
“人身体上总共就那么几个穴位,我决计不会扎错,小林将军您莫要血口喷人。”
“将军,将军不好了!您流血了!许太医,许太医,您快给将军看一看!”
阿信猛然发现将军的衣襟红了一块,慌忙将衣袖揭开,露出刚才许清扬施针的部位。
而后阿信便同时被许太医和小林将军瞪了一眼。
“无妨,这是将军刚才自己拔针拔的,过一会儿就不出血了。”
许清扬往渗血的位置瞥了一眼,继续收拾自己的药箱。
“就说你没存好心吧,枉地小微那么信任你。”
林一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干净的棉纱压住自己出血的位置。
这是小微先前教给自己的方法。
“小林将军,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大的敌意?”
许清扬终于忍无可忍,反问道。
没等林一诺回答,许太医又接着开口:“治疗方案是和您的大少奶奶确认过的,施针的穴位亦是基本固定,又疼又麻反而说明扎准了,微臣实在不知将军在气什么?”
眼瞧着小林将军的脸色越来越差,阿信抬起胳膊想拦一拦许太医,想想又放下了。
两位神仙打架,他一个小旮旯如何劝得了?
许清扬收拾完毕,挎起自己的药箱。
仍旧气得一手叉腰,一手扶额,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道:
“如果将军您非要觉得,大少奶奶扎的穴位不疼,我扎的就疼,那只能说明,大少奶奶提前把所有要给您扎的穴位,在她自己身上都试过了!”
“你说什么?”
林一诺倏地抬头。
“对,肯定是这样。”
许清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施针治疗,除了穴位取穴需要准确,对扎进去的深度也有要求,轻了或者重了都会起不到效果,只有反复尝试,才能找到起效和痛感最小兼顾的位置。”
许清扬说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医者仁心,阮凌微为了这个炸药桶真是费尽了心思。
“当真?”
林一诺声音已带了颤。
“自然当真,微臣不会拿自己的医术开玩笑。”
许清扬此刻也平静了下来。
“小林将军,为着您的身子,大少奶奶不知和微臣讨论过多少回了,治疗风险和治疗效果往往是不可兼得的,但大少奶奶非要找到最安全和最有效的针法。”
“再看看您呢,除了乱发脾气,可曾对大少奶奶做过什么?微臣挨您一通骂不要紧,大可以拂袖而去。但阮凌微求着微臣给您施针的心意,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许清扬说完,默默叹了口气,俯身行了一礼,转身就出去了。
阿信瞧了眼小林将军,小心翼翼跟出去相送。
林一诺呆坐在轮椅上,许久没有缓过神来。
他适才是有在故意找茬,但没有说谎。
小微施针确实没有许清扬那么疼,因而自己才会觉得许太医是故意为之。
林一诺没有想到,那是小微背着自己,一个一个穴位,一针接着一针试出来的最佳位置。
他想象着小微在偏殿,脱去外衣露出肩颈,蹙着眉头,忍着疼痛,捏起长针朝胳膊上扎去的情景。
眼中的泪水渐渐蓄满。
“将军……”
送客回来的阿信有些不知所措。
“出去。”
“奴才……”
“我让你出去!”
一颗泪珠随着林一诺陡然上升的语调震落下来,把阿信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