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郢川叹了声气,缓缓说出了四个字“梅溪诗案。”
谢槿宁端着茶盏的手颤了颤。
梅溪诗案,是先皇在世时,涉及面最大,牵连最广的一次党争。
那一次党争中,京城可以说是一片尸山血海,朝臣中诛杀的诛杀,流放的流放。
而谢家,正是因为那一次的党争,被判了全族流放。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流放,她与家人走散,被王二婆带到北坡县,被谢沐瑶顶替了身份,受了十几年苦楚。
想到这里,谢槿宁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沉默片刻,终究是将茶盏轻轻放下。
她只叹了声“倒是令人惊讶。”
谢郢川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年的梅太傅年纪轻轻便孤身出使鞑靼,不仅平安归来,还带回了与鞑靼签订的议和文书。其智谋,放眼整个大燕都无人能及。”
“她从不维护哪个皇子,当时的人也只以为她是个无党无派的纯臣。没想到,她早早就归顺了当时的姜元承。”
“所以,梅溪诗案,是她一手策划的?”
话都说到这了,其实想一想便能知道,当年梅溪诗案牵连之人虽多,可姜元承一派大多只是流放,而当时的太子党羽,却是实实在在地被诛杀殆尽。
先皇的确狠,只因为一首诗,便生了猜忌,亲手将自己立的太子推入了绝境,逼得他举兵造反。
不过,与其说是先皇狠,不如说是梅落雪更狠。
一首诗,动摇了当时稳坐太子之位的姜延的根基,逼得他们父子离心,最终将姜延推上了谋反夺位的不归路。
见谢槿宁基本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谢郢川也不多解释,只说道“也正因为当时梅太傅一手策划了梅溪诗案,导致谢家全族流放,母亲病死在途中,所以小姨对她恨之入骨。”
谢槿宁听到这,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她说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在事发前几天的一个夜晚,我因为晚上睡不着,曾跑去找过母亲,恰好在屋子外边听到了母亲同一个女子在里边说话。”
“说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当时的我不过三岁。但我依稀记得,她们说到了‘尽快和离’这几个字,那会的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接就进去要母亲抱,她们的对话也因此被我打断,那女子带着帽子便匆匆离去了。”
“是梅太傅?”
谢槿宁皱着眉,努力回想着那人的样貌,可因为她是重生归来,对她来说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记忆了,实在太过久远,最终也没能想起来。
“我只记得,那是很冷的一个冬日,那女子手中还抱着一个桐花纹样的手炉。”
和这一世在南华寺与梅落雪初见时,她手中抱着的那个真是像极了。
谢槿宁正这么想着,谢郢川便说道“梅太傅最喜桐花。”
“最喜桐花?”谢槿宁不太认可“我这个做徒弟的,怎么从未听说此事?”
谢郢川轻轻叹了声气“那是她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当时全京城的王公贵族为了讨好她,到处打听她喜欢什么,全都是败兴而归。唯有母亲在一次宴会上送了她一支桐花,全京城便都知道了梅太傅最喜桐花。后来因为岁月的磋磨,逐渐也没人提起此事了。”
“如此说来……那晚真的是她。所以她提前来告知母亲了,这样机密的事情,她竟然愿意对母亲全盘托出,还提醒她尽快脱身……”
她们真的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谢槿宁忽然想到,若是那晚她没有打断她们的对话,母亲会不会就答应了了下来,这样她也不会冻死在流放的路上,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谢郢川看出了谢槿宁眼中的懊悔,他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不管怎么说,都是阴差阳错,活着的人就不要再多想了。”
谢槿宁知道谢郢川是在安慰她,她轻轻点了点头,眉间却皱了起来“所以,当年的事情其实也怪不到梅太傅身上,就算那晚的人不是她,母亲在流放途中发生意外,也非她所愿。为何小姨会对梅太傅有这么大的敌意?”
“因为,小姨会嫁入相国府,是梅太傅在朝堂上的提议。”
“什么?”谢槿宁的眼中满是震惊“梅太傅为什么会提这样的建议?不管盛家当年有没有将小女儿嫁入相国府,我们这些孩子也都流着盛家的血,于两家关系上并无多少影响啊。”
谢槿宁一直以为盛婉是利用她母亲的死,故意攀的相国府的高枝,可如今看来,嫁入相国府似乎并非她本愿,她也不像是会利用自己长姐的人。
谢槿宁现在觉得有些混乱。
谢郢川说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尚是孩童,也是长大后从旁人的口中听说,拼凑而成的。只听说小姨一开始死活不愿,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同意了,从那之后,她就明里暗里针对梅太傅。前几年梅太傅触怒陛下,也有她不少手笔。”
当年之事,谢郢川知道的的确有限,在他这是问不到什么了,天色已晚,谢槿宁便同他告辞,可她并不会就此放弃。
回去之后,谢槿宁便派人去查当年之事了,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查起来很是艰难。谢槿宁本来想着,上次同梅落雪说过要吃顿饭,利用这个机会一探究竟。
可皇帝不知怎得,忽然给梅落雪封了个钦差大臣,派去巡视西边各地,这名为升官是为得罪人的苦差事,一看就是皇帝又不满梅落雪了。
谢槿宁甚至来不及同梅落雪告别,皇帝早晨颁布的政令,下午就让她出发,谢槿宁收到消息的时候,梅落雪都已经出京城了。
会试结束,谢槿宁心头上紧绷的一根线忽然松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谢郢川有自己的交友圈子,谢知礼又还在外地没回来,姜百潼近日不知怎的,又被皇帝禁足在了公主府,导致她都找不到人出去玩。